试读章节(42)

虽然他也能愉快地给来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和没有性别的老人看病,但他的脑际突然会闪过一个新婚的少妇,她那丰腴而柔和的皮肤,有着刚刚从欲望中满足但又涨起的微微的需要,有着张力的海鲜般的呼吸,有着新鲜的快乐,有着调皮的眼神,还有那一转身就带起的浓浓的欲望,随着那同样丰腴而又新鲜的臀部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虚空中又折回到他心里。但他对着面前的男人说,三十岁以后的男人要多一些补养,去吧,少吃一些药,家里有没有羊,杀了每天早晨喝汤,你的胃不要紧。

有时,他的脑际会闪过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由她的母亲领着,羞涩地坐在他面前,解开层层包裹的衣服,让他看年轻的乳房上突然出现的疼痛,但什么也没有。他用手轻轻地压着,问她疼不疼。她红着脸说,疼。当母女俩走后,他看见十八岁的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与他的目光对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骑上自行车捎着中年母亲逃跑了。他盼望她再次回来,让他轻轻地重新看一遍,那白净的从来都没被太阳光顾过的结实而又柔软的乳房散发着一种天然的香气,那绝非城里人用各种香皂制造出来的假香,而是像馒头一样真可以让人想饱餐一次的体香,微微的,暖暖的,保存了十八年的。那乳头,新鲜的,鲜艳的,还没有被任何一个男人亲过的乳头,仿佛颤动着,呼喊着,热切地希望被谁——那可能是他——侵犯一次。十八岁,多么危险的年龄!渴望占有或渴望被占有,都是一样的,不分价值的,不分彼此的。而他轻轻的一摁,那声姑娘嘴里发出的呻吟,仿佛是那只美丽可爱又叫人永远会思念的乳房发出的——其实,哪有什么呻吟,那姑娘分明被羞涩完全地控制,她已几乎没有呼吸,哪里还会有如此动人而销魂的一声,这完全是那位医生的听觉,不,是错觉。而那摁下去就立刻闪现的漩涡,那光晕,那只有他才感受到的一颗少女心房的颤抖和痛苦,不,还有她无法抑制的迎接 ( 要不,她怎么会在临走的一刹那回头呢 ),是多么地让人留恋。他从没有想过进一步的事情,他只要那颗乳房,那已足够。许多年之后,也许早已遗弃大地而委身于城市的女人会仍然激动地想起被乡村医生无声地抚摸过的瞬间,那十八岁时的羞涩,那十八岁的经历之后长期渴望被占有或抚摸的痛楚。也许她在某个下午,在回娘家的路上,绕了很远的路,费心地过去看过他呢,而他那时已鹤迹杳然。

有时,他还会想起一位壮实的已经是婆婆的妇女,躺在床上,当着众人的面,脱下她的上衣,露出壮实的乳房和胃,让他看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不但乳房痛,而且胸口闷,还有点胃痛,已经好几天了。他当那是结实的大地。那无论如何也激不起他情欲的身体后来倒成为他无数次研究的对象。她的身体不就是一个标本?一个与大地息息相通,但充满了贪婪与粗俗的女人。她从小就孤苦无依,所以她生来就没有羞耻。她要过饭,她挨过饿,她没有人同情,她从小就不生病,一条裤子春夏秋冬。十六岁甚至更小,她就成了最穷的人的老婆。她没有过那种快乐,从来没有,所以她从没有想过会有那种快乐的事在世上存在。她没有婆婆,所以万事得自己操心。她用那男人从来没有侵犯过的乳房喂养三个孩子,然后她还想着用那样的乳房喂养孙子或者别人家的孩子,如果可能。不是吗?一九七二年,还是她三十五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她就用那样的乳房喂过饥饿的孙子。所以那乳房虽然没有性的抚育,但也从未干涸,相反,一直饱满而热情。她渴望再次喂养。所以,她能够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袒露一个苦命母亲的苦难与希望。他仍然轻轻地摁着,询问她到底怎么个痛法。她说,好像是胸闷。等到他研究她的胸时,她又说胃。不错,胃是真正地痛,而其他地方,也痛,但似乎不确定。他对那结实而年轻的奶奶说,你的确有些病,但是心病,气血郁结,需要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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