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年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他总是用平和的面部表情来和周围的人交往,在别人的眼中,他甚至显得有些懦弱。但是,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的内心世界里,却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尽管和直属上司钟向辉的交情匪浅,到上海工作也已经有两年多了,但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甚至于在一直把自己当作朋友的钟向辉面前都不能够流露出真实的内心感受。李汉年很清楚自己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可是,这一次钟山的意外病重,却让他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虽然李汉年已经习惯了掩藏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把他压垮了。
李汉年环顾左右,见身边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加快脚步迅速走下楼,来到大街上,挥手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上车后,他简单地说出了地址:“提篮桥水车巷。”
车夫点点头,拉车消失在了辣斐德路来往的车流中。
提篮桥属于浦西棚户区,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洋人教堂,有的只是阴暗潮湿、纵横交错的小弄堂。人力三轮车来到水车巷弄堂口时,时间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远远地传来一两声稀疏的狗吠声,寒冷的月光照射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顶上,显得分外凄凉。李汉年下车后,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闪进了弄堂,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处。
水车巷的尽头是一家面馆,由于所面对的都是干苦力的食客,所以,面馆的外表看上去并不讲究,只是随意地挂了一个油渍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门口,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面”字。而店内其余的门面摆设就显得过于简陋了,油漆斑驳的木质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强站立着的。想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坐,店老板也就懒得修补更换。来这儿吃面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捧着大海碗蹲在门口,吃完,碗一放,嘴一抹,丢下几个铜板,拉上黄包车,匆匆来匆匆去。总之,为了生计,没几个人有闲工夫在这儿打发时间。
此时,早就过了店铺打烊的时间,面馆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
李汉年径直走向了面馆旁边的夹水弄堂,这里因为专供雨季排水使用,所以面积并不大,一个成年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走进去。李汉年紧走了几步,前后看了看,确保身后没有人跟踪,他这才伸开两只手臂撑住两边两米左右高的墙面,一使劲,身子就如壁虎般爬了上去,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墙头。李汉年纵身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面馆的后院里。
很快,面馆后院的厢房窗户上就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李汉年和一位中年男子压低着嗓音交谈的声音从厢房里传了出来,
“……这是章公馆的地形图。叛徒叶继春就在里面二楼的客房住,我在上面已经标明了,门口有两个警卫。”
“好的,你放心吧,明晚就行动。这一次肯定让敌人吓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一阵轻笑声划过厢房简陋的屋顶。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被这笑声惊动,它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喵呜一声,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了屋顶的浓浓夜色之中……
亚尔培路2号,中统局上海特派员办事处。
这是一栋简单的法式小洋楼,对外挂着“中法洋务”的牌子。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估计是有些年头了,远远看去,就像撑开了两把大伞,把法式小洋楼给围得严严实实。
平日里,亚尔培路2号的大铁门紧闭,即使开启,也只是见到一辆黑色的美国道奇轿车进出,车头并没有悬挂任何标志,车牌也是一两天就换一次。但是这辆在旁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轿车,却让每个在上海滩活动的中统特务见到后,无不转头侧目,避之唯恐不及。这辆车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中统局上海特派员季源溥,中统头目身边的大红人,同时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