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号妻子 1(6)

桥上没有车流,我希望有。平时,回家是我喜爱的感觉:期盼着穿上睡衣,期盼着孩子们在楼上睡着了(没准儿是躲在床上,假装睡觉,其实正在发短信或看即时消息),一个人握着遥控器窝在沙发上。可是今天晚上例外。我宁愿待在车上,随便开到哪个地方,什么地方都行。今晚全乱套了,威廉因为我而觉得难堪,这一幕我怎么都忘不掉。

“你怎么这么安静?你喝多了吗?”威廉问。

“累。” 我含含糊糊地应付。

“弗朗科是个人物。”

“我喜欢他。”

“你喜欢弗朗科?他可是个花花公子。”

“你说得不错。可是他诚实,他并没有花力气掩盖事实。再说了,他对我一直都不错。”

威廉随着收音机里的节奏用手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我闭上了眼睛。

“爱丽丝?”

“怎么了?”

“你最近好像怪怪的?”

“怎么怪了?”

“我也说不准。你是不是正在经历中年危机呀?”

“我也说不准,是你正在经历中年危机吧?”

威廉摇了摇头,把音乐调大。我靠着窗凝视着窗外:东湾区山头上成千上万的灯在闪烁。奥克兰披上了盛装,就像过节一样,我不由想起了母亲。

那年我15岁,我母亲在圣诞节前两天去世。母亲出去准备买一加仑的蛋酒①,却被一个闯红灯的人开车给撞了。我希望她不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碰撞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接着是哗哗的声音,像是奔涌的河流,再接下来,粉红的光线充斥车厢。那就是我对当时场景的想象。

我曾多次回忆起她死亡的过程,次数太多了,以至于细节都没有了意义。有时候当人们问起母亲时,我满脑子竟然全都是一些奇怪的,并非全是痛苦的喜忧参半的感觉。我可以生动地想起,那个12月的一天,马萨诸塞州布鲁克顿市的街道装饰得流光溢彩,金碧辉煌。酒店里人们排着长长的好几条队伍,小推车里堆满了一箱箱的啤酒和一瓶瓶的葡萄酒,空气中弥漫着圣诞树松针的气息。那种喜忧参半的感觉到此戛然而止,之后发生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然后我的脑袋里充满了《私家侦探玛格侬》妙不可言的开头主题曲。当时我父亲正在看这部电视剧,电话铃响了,电话另一头一个女人轻轻柔柔地通知我们,说我的母亲出车祸了。

为什么我今天晚上会想起这些呢?是因为威廉所说的中年危机吗?钟表在滴答作响,没有任何犹豫。今年9月,我就要迈进45岁的门槛了,和母亲去世时一样的年纪。这可是我的敏感年。

时至今日我总会这样安慰自己:即使母亲走了,她却总是在我前头,我必须跨过她跨过的所有门槛。而正是因为这些,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依然还活着。可要是我的年龄超过了她,再也没有了她跨过的门槛可跨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瞥了威廉一眼。我母亲会认可他吗?她会认可我的孩子,我的职业,我的婚姻吗?

“想不想去7-11便利店?”威廉问。

晚上到市里玩过后冲进7-11便利店吃一根科特卡特巧克力棒是我们的老习惯。

“不想,我饱饱的。”

“感谢你来参加发布会。”

这就是他为今晚的轻蔑态度所做的道歉吗?

“哼……嗯。”

“玩得高兴吗?”

“高兴。”

威廉停顿了一下:“你可不善于撒谎,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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