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和金属碎片从天而降,仿佛密集的雨点一样砸在地上又反弹起来。我躺在地上,那个起点人伏在我身上,像盾牌一样保护着我。我闭上眼睛,交叉双臂遮住自己的脸。某个女终点人在大声哭喊着,说自己被袭击了。
从商场四面八方传来痛苦和恐惧的尖叫声,我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嘴里是不是也发出了类似的尖叫声。虽然这一幕可能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感觉却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好不容易,爆炸造成的可怕破碎声终于停止了。商场里沉寂了片刻,仿佛每个人都还在屏住呼吸。然后,伴随着众人的喘气声,商场里响起了更加嘈杂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幽灵的回声一样。那些受伤的终点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起点人则在不停地抽泣。有些人绝望地呼喊着自己的父母,但显而易见,因为孢子战争,他们早已离开了人世。
我睁开眼睛。那个一直在保护我的起点人凑到我面前,仔细检查我的脸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了。”他说。接着,他转过头去看向别处,一边站起来一边对我说,“执法官来了。”
“等一下。”我试着坐起身来。
“我们还会见面的。”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我抖落自己衣服上的玻璃碎片。
我的手背上血迹斑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那个老头子怎么能把芯片变成炸弹呢?
泰勒。迈克尔。
不!他们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我确定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发现鞋店正好挨着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地上到处都是碎片,我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好不容易来到鞋店门口。一个警卫正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里斯的残骸上。她的一只鞋子—我刚才还在羡慕的高跟鞋—躺在地板上,四周散落着玻璃碴,仿佛是灰姑娘碎掉的水晶鞋。
我艰难地向商店里面走去,不止一次被自己的鞋子绊倒。人们瘫坐在原本用于试穿鞋子的长凳上。受伤的人们拿着手帕、纸巾,甚至把还贴着标签的袜子压在自己的头上、脸上和胳膊上。
接着,我在鞋店后面发现迈克尔,他躲在货架后面,正低垂着脑袋向下看。我穿过商店走到他面前。
“迈克尔!”
他抬起头看我,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考利。”
“泰勒在哪里?”我大声问道。
泰勒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虽然身上有一些擦伤,但他并无大碍。我回过神来,紧紧地抱住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一场爆炸。”我轻声回答。
“但是,为什么会爆炸呢?”泰勒问。
我看到他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他的身体可能没事,但这次爆炸肯定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又一个创伤。
“我也希望自己知道答案。”我说。
几个小时后,执法官封锁了鞋店,并把鞋店外面的区域改造成了审讯区。那些不用穿制服而是西装革履的执法官警探,从高档商店里借来桌子和椅子,搭建了许多个远远相隔的讯问台,防止目击者们听到他人的证词。我和泰勒排队等着接受讯问。我把手放在他肩上,让他紧紧靠着我。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们了。我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细节告诉他们呢?如果告诉他们我的脑子里能听到声音,他们又会怎样看待我呢?他们会相信我吗?或者认为我是个疯婆子?
一个起点人回答完执法官的讯问,起身离开了其中一张桌子。执法官对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泰勒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他走到那张桌子前面,而我则来到下一个空的审讯台,坐在椅子上,与警探面对面。即便坐着,他仍然可以俯视我。他是一个肌肉发达的终点人,说不定有一百岁了,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满头的白发。我注意到他佩带了枪支,但真正让我紧张的,却是他身上携带的电击枪。
“你的名字?”他问。
“考利·伍德兰。”
手掌大小的空中显示屏录下了我所说的话。我可以看到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个反过来排列的单词。
“年龄?”
“十六岁。”
“你的祖父母还在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