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黑暗中静静等待,马上就要上台发表演讲了。你双手冒汗,来回踱步,不时翻看手里的小卡片。你已经将这些小卡片排好了顺序,但上楼梯时,卡片掉到了地上,等捡起来时,顺序全乱了。放第一张幻灯片时应该说些什么呢?你也不记得了。前一晚你已经熬了很久,花了很长时间准备。你的领带与衣服搭配吗?领结是否整齐?你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早上看起来还精致得体的西装,此刻怎么感觉皱巴巴的,而且穿在身上太紧了。
你感到脸红发热。如果忘了要说什么该怎么办?如果听众不喜欢你又该如何?如果他们问你刁钻的问题,你该如何应答?如果他们发现你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呢?如果有听众知道的东西比你还多,而你确信台下真有这样的听众,又该怎么办?
透过深红色的天鹅绒帷幕,你再次朝会场偷偷看了看,有人正在入场,有人正在寻找座位,有些就座的人看起来已经不耐烦了,而你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呢。你发现老板就坐在第二排,神情凝重,他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就在今天早晨,他还告诉你这次演讲是多么重要。紧挨着老板的是布拉德——这家伙觊觎你的职位已经很久了,他正靠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一脸假笑。他的膝上放着笔记本和红笔,准备做记录,以发现你数据中的漏洞。看得出来,他正盼着你出些纰漏呢。
几乎所有同事都到场了。如果这只是一个客户会议,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少挣些钱,但现在,听众席上的人都认识你。明天早上,甚至以后的每个早上,你都会在电梯里碰到他们。无论你在台上说什么,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你说过的这些话都会陪伴着你,成为人们讨论、写作甚至闲聊的内容。他们已经在看手表,并掏出智能手机,准备在你离开讲台之前就将你的讲演稿和演讲情况发到世界各地。
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此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老板不要看到你脸上恐惧的神情。你还感觉到上唇周围汗珠密布,只好伸手擦了擦。你又发现自己双手在颤抖,只好插进口袋,紧接着又抽出来。
一位和善的灰发女士将你介绍给听众,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你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前台。明亮的灯光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你身前。当你望向听众席的时候,你能感觉到五百双眼睛正盯着你。此时,你感觉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如同身处梦境一般。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冲你尖叫,让你快点逃跑。但双腿早已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像是在跳着一些可怕的舞步。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会答应做这次演讲?你的双手不由自主,仿佛受伤了似的又缩回了口袋。你努力地将它们抽出来,紧张不安地抓住讲台。你嘴唇发干,但为时已晚,讲台上一杯水都没有。你迅速浏览了一下电脑屏幕,接着开始查找文件。此刻,你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它可要比演示文稿的第一行字少得多。寂静中度过的每一秒都如同一小时那样漫长。坐在前排的听众正注视着你,他们脸上的那种表情,你过一会儿才能意识到,他们那是在可怜你。
这听起来像不像你最可怕的梦魇?在一大群人面前发言的想法吓着你了吧?其实,这样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你并没有什么毛病,真正的问题是,作为人类,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体会本能地表现得如此差劲。
为什么会这样呢?人类大脑里有两个微小的、杏仁状的神经组织,叫“杏仁体”。作为最古老的大脑神经系统的组成部分,“杏仁体”仅有一项功能,不是助人思考,而是让人保持活跃。“杏仁体”从不休息,它们是人类早期预警系统的一部分。它们不断扫描危险事物,一旦你遭到威胁,它们就向你的身体发出警告。当你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DNA告诉你此刻遇到大麻烦了。当感觉到有几百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你时,经过几百万年进化之后的哺乳类动物的大脑,确切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成为一顿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