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建搞反赌宣传,采取的是一种流动的地摊式。毕竟,镇派出所的人手少,全镇的治安任务很重,尤其是全民玩六合彩,引发的治安案件比平常多出不知多少,他就更加忙了。而六合彩是晚上九点摇码,各地下投注点,收码的时候,是晚饭以后。他要趁着这个时间搞宣传,所里的警察就得加班。而全镇十几个村,几十个村民小组,没有哪一个村民小组没有地下投注点的。他集中在镇里宣传,没有意义;到各村各小组去宣传,人手又安排不过来。只有一个办法,采取流动式,除了所里的警察排班之外,还招募了一些志愿者。
刘福建很固执,明知道这样干,作用微乎其微,可他坚持这么干。当然,他也曾多次提出,要对地下投注站,尤其是地下庄家进行打击。可这样的计划,根本执行不了,因为市公安局不同意,镇委也不同意。市局不同意,理由是,你那个镇打,别的镇打不打?如果全市都打,你知道打的都是些什么人?全市的GDP将会下降多少,你知道吗?你一打地下买码,市里的政绩就被你打掉了,升迁的希望就被你打没了。再进一步,我的位子也就被你打没了。
镇里不同意,道理是一样的。全镇有几个庄家,还有无数的地下投注点。这几个庄家,最大的是刘爱民。把这几个庄家打掉,全镇的经济就会崩溃,镇里会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发不出工资,教师发不出工资,甚至连你们派出所也发不出工资,会是个什么结果?
因此,除了不断宣传,除了挽救一个算一个,刘福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刘平均想躲过这个宣传摊,却已经来不及。一个民警带着三个志愿者在那里宣传,拉着路人发传单。刘平均最恨的就是这个传单,派出所没有这项开支,刘福建只得从自己的工资里掏钱。他那点工资,几乎全部花在这些传单上了。
碰到容疯子,是一件倒霉事,碰到刘福建的反赌宣传摊,刘平均认为,是另一件倒霉事。那个民警见到他,立即主动打招呼:“平均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刘平均当作没听见,背着双手,低着头往前走,心里暗想,幸好福建不在,否则,他一定知道自己买码去了。他是低着头往前走的,没注意到前面有一辆警车过来,并且停在了他的面前。
刘福建从车上下来,拦住了他:“爸,您怎么在这里?”
刘平均猛地一愣,撒谎说:“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宣传摊。”
刘福建说:“您不是看宣传,是到刘爱民那里买码去了吧?”
刘平均也不想隐瞒,说:“知道了你还问。”
刘福建说:“爸,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刘平均的倔劲上来了,说:“不上,我自己会走。”
有关车的话题,刘平均也在生着儿子的气。和平村富着呢,随便个什么人都是三四十万的车,一百多万的高级豪车都有好几辆。刘福建这个派出所所长,那可是镇里的重要干部,开的却是一辆很旧的普桑。家里的经济情况,更是一团糟,就连村口卖茶叶蛋的,收入都比他多。前些年,派出所所长在镇里还是个人物,而现在,刘福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人家只当他不存在,别说他被人瞧不起,连累刘平均也在人前矮了一大截。
刘福建伸手拉住了父亲,要拉他上车。
刘平均说:“拉什么拉,我没你这个儿子。”
刘福建说:“爸,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刘平均说:“就你工作,别人就不工作了。别人不工作,大把地赚钱。你工作,你崇高,可你赚的钱呢?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你还有脸说你在工作。”
这是刘平均的痛,也是刘福建的痛。因为他赚钱少,因此他被认为是没本事的男人,她的老婆辞了职,去和平酒店当大堂经理去了。村里人都说,哪是当什么大堂经理,其实是陪和平酒店的老板陈三棍了,外加让她的老公罩着和平酒店的特种生意。这事让刘平均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他刘平均是什么人?这一生,他睡人家媳妇,临老却被命运摆了一道,自己的儿媳妇被别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