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泽惠子 8

吉村将话题转开的同时,一块重石也狠狠砸在许从良的心头,砸得他心中一阵阵闷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吉村这番尴尬的解释后面只说明了一件事——大杂院的那三个人再也回不来了!看着吉村闪烁的目光,许从良狠狠地咬了咬牙齿,然后忍着胸中的剧痛,开始讲述案件经过。

之后的一段时间对于许从良来说如同煎熬,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眉飞色舞地大讲捕获共产党的点滴细节,另一个人则默默地站在身后,鄙夷地说:“许从良,你真是一个不要脸的汉奸!鬼子把大杂院的人都杀了,你还在这里装成没事人一样!你现在舒服地躺在病床上,可大杂院的那三个人却躺在冰冷的地底下……

渐渐地,许从良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动着嘴唇,耳边鄙夷的声音则越来越响,那一句句声音像冷箭扎进他的心里、扎进他的大脑,让他浑身痛苦不堪。

突然,一个虚伪的声音冲进了耳朵:“许署长,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许从良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抽搐着,而身下的冷汗几乎打透了整个被单。

他盯着吉村秀藏,缓缓地点了点头,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顺势将眼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擦掉。也在这一抹之后,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晕厥过去。

许从良再次醒来的时候,吉村秀藏已经不在身边,倒是松泽惠子在病床前看着他。见他醒了,松泽惠子松了口气,“唉,你总算醒了。再不醒的话,我就得找神经科的医生会诊了。”

“怎么?你也有看不好的病?”许从良没好气地翻了两下白眼。几个小时前他还沾沾自喜,自己虽然被打,可也捞到在小日本医院里的贵宾病房看病的待遇。可是现在,他一想到自己躺在小日本的医院里,给他看病的还是松泽的女儿,就浑身上下不自在。

松泽惠子还给他一个白眼,揶揄道:“要怪就怪你的伤奇特,你来的时候,伤倒是很重,不过你却装昏迷。可是刚才,你的伤都稳定了,却真的昏了过去。”说着,她瞅见在床头放着的嘉奖令,掩口笑道:“怎么?是得到了嘉奖,兴奋过度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在许从良听起来却格外刺耳。他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将那张嘉奖令撇出去,顺势讽刺几句,可再一想面前站着的是松泽惠子,自己要是这么做了,今晚上就会传到松泽园治的耳朵里。他越想越是憋闷,看着病房的一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下了床穿戴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松泽惠子诧异地问。

“出院。”许从良甩出两个字,飞快地穿着外衣,他现在一分一秒也不想在小日本的医院里待,甚至多一个字也不想和松泽惠子说。

“出院?可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者说,出院手续还没办呢,这都是要按程序的。”松泽惠子急着说。

许从良冷冷地向她扫了一眼,“我们中国人命硬,少住两天医院好的反而更快。至于什么破程序,你留着管你们日本人吧,少来管我!”说完,他竟是再也不瞅松泽惠子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满铁中心医院,刺骨的寒风立刻扑向许从良,连打了几个喷嚏以后许从良才腾出手叫来一辆黄包车。

“先生,您去哪儿?”

黄包车夫的问话把许从良问住了。是啊,去哪里?

回北郊警察署吗?许从良突然不敢回去见酸猴子,难道要对他说:“大哥今天窝囊到家了,不但被小日本一顿毒打,而且大杂院的事情也没办明白。”

去木帮?更是不行,彩霞就在刘闯那里,怎么向她说?愁事缠身,自然要借酒浇愁,想到这儿,他狠狠地叹了口气,对车夫说:“金盛园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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