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半个时辰,陈西风终于放松下来。方月将自己身上的脏东西处理了一下,衣服也懒得穿,就又睡过去了。陈西风稍微闭闭眼睛,定定气,便穿衣起床,正要打开房门,方月忽然说,我想起来了,你爸自己就是一只闹钟,每天总是那么准时。昨晚一定是你定的闹钟,你早就想好了早上要做的事。陈西风一笑说,谁叫你这几晚只顾打麻将,等我睡着了再上床。方月娇滴滴地说,你坏!陈西风又忍不住钻进被窝,同她亲昵了一阵。
陈西风再次起床时,发现时间已晚了。他索性不慌不忙地做了一份早点,一个人慢慢地吃起来。吃得正有味时,陈万勤回来了。陈西风问他想吃什么。陈万勤在街上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腐脑,不想再吃东西了。陈万勤本想坐下来好好抽一支香烟,刚刚点上火,忽然发现儿子的卧室门还关得紧紧,不用问也明白,方月又在睡懒觉。陈万勤皱起眉头,拿上扁担和一对铁丝箍,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陈西风望着父亲,嘴唇动了几下,想要说的话,还是被咽了回去。正好电话铃响了。他估计是办公室打来的,拿起话筒一听,果然不错。
办公室的人说,去植树的人都集合好了,单等他去带队上山。陈西风说,县里有人一大早来家里,正在商量事情,他要他们先走,自己随后就到。办公室的人说不行,县政府办公室派了人在山上点名,非要各单位一把手亲自上山,一把手不到场,就罚多栽一百棵。陈西风便答应马上赶到。
放下电话,他才想起打电话的是秘书田如意。田如意的丈夫在部队当战斗机驾驶员,前不久飞机出故障从天上掉下来,她丈夫本来已经跳伞了,可是降落伞没打开,人从几千米的高空摔下来,落在一座火车站里,摔成了肉饼。田如意当时正在休探亲假,正好在部队里。事故发生后,陈西风批给她两个月的假。他算了算从出事到现在,二十天都不到。
到厂区后,陈西风先到安全科给方月请了病假。方月在安全科当安全员。安全科文科长在考勤簿上做了“疒”字记号,然后笑着问,方月是不是妊娠反应。陈西风也笑,但不作回答。
操场上稀稀拉拉地站着二十来个人,陈西风扫了一眼,见有不少车间生产骨干,心里就有些发火,跑到生产科问这些人是谁派的。生产科说是各车间报上来的。见加工车间主任正在走廊上溜达,陈西风就将他喊进来问是怎么回事。加工车间主任叫徐富,他说,全车间的人都想上山植树,越是生产骨干闹得越凶,都说自己快变成机器了,他只好迁就一回。陈西风当然明白,上山植树就跟春游一样,所以大家才争着去。徐富走后,陈西风对生产科长说,你通知一下办公室,让田如意也去植树。生产科长说,田秘书还没上班哩。陈西风说,她刚才还给我打过电话。生产科长出门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说,田秘书的确没有来,办公室都是别的科室的人轮流值班,大家也盼田秘书早点儿回来。
陈西风有些奇怪,如果不是田如意,那个电话又是谁打的呢,声音竟如此相似?他拿上铁锹,挥挥手,让大家上了卡车,自己则坐进驾驶室。驾驶室里已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加工车间的车工墨水。陈西风一见到她就想笑。墨水的长相和她的名字一样,又黑又矮又胖,他总觉得如果叫做墨水瓶才是天人合一的名字。墨水冲着他叫了声,厂长,我从来没有同你坐在一起,今天才算有缘。墨水的牙齿很好,嘴唇也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所以她笑时还有几分动人。陈西风说,同我在一起算什么,碰上刘德华和张学友,那才叫做缘分。墨水哧哧地笑起来,说,你今天早上的心情怎么这么好!陈西风说,同你在一起我心情不好能行吗!墨水这时笑出一些妩媚来。她说,我是说你在家里的时候。陈西风忽然想起来,早上那个电话莫非是这丑女孩打的,可眼前这声音与先前听到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呀!陈西风忍不住问,是你往我家打的电话?墨水说,是他们要我打的,大家见你和方月都没来,以为你们还在床上舍不得起来。陈西风不想说什么了,刚好卡车有些颠簸,他借机从车窗里探头要车上的人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