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生看看手表，阿宝约了八点半咖啡馆碰头。沪生说，讲得再简单点。陶陶说，讲到后面，越来越紧张。沪生说，结果呢。陶陶说，老太婆36号，晓得吧，等于极司菲尔路76号女特务，跑到居委会报告。居委会讲，阿太，这叫孵豆芽，以前外乡游民，早吃太阳，夜吃露水，衣衫不全，常常三人合穿裤子，一条短裤轮流穿，不稀奇。现在上面的要求，只要不是当场搞腐化，居委会不管账。老太胸闷，决定一清早等人，等啥人呢。沪生说，不晓得。陶陶说，等鱼摊女人的老公，每天蒙蒙亮，骑脚踏车，送女人到菜场上班，夫妻坐下来，吃豆浆，粢饭，坐一坐，老公踏车子上班。沪生说，讲得简单点好吧。陶陶说，这天男人的车子一转弯，36号老太上来招呼，攀谈几句，事体就全部兜出来，男人根本不相信。36号老太说，弟弟呀，自家女人，自家要晓得呀，男人一呆。沪生说，呆啥？要我就不相信，老太婆闲话，啥人要听。陶陶说，当然相信，表面不响，心里相信，只要是男人，板定前前后后要想了。沪生说，别人想啥，陶陶也会晓得。陶陶说，我长话短讲，其实这一段，单独可以讲几个钟头。沪生说，看人家出事体，有啥味道。陶陶说，36号老太厉害。男人开始留心，味道已经不一样了，不翻底牌，暗地里看老婆，横看竖看，白天夜到，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我讲起来，几个钟头也不止。沪生说，今朝，到底准备讲多少钟头。陶陶加快速度说，老公做早中班，要了解情况，难，托一个弄堂朋友，如果老婆有动静，马上汇报。几天后，汇报上来了，一般是中饭前后，女人先回来，过一刻钟，卖蛋男人跟进大弄堂，进门，上三层楼，这只门牌，一共三楼，上班阶段，楼上楼下，大人小人，一个不见，过一个多钟头，卖蛋男人开门出来，慢慢走出大弄堂。
沪生怅然说，有了这种断命的汇报，真要出事体了。陶陶说，是呀，老公叫了三个小徒弟，加上弄堂朋友，五个人，跟李士群也差不多了，布置任务，这天一早到棉纺厂上班，然后手表对好，调休出厂，十一点半多一点，弄堂朋友到大弄堂皮匠鞋摊旁坐定，看见卖鱼女人下班，开钥匙进门，不必做手势，此刻其他人，到一条马路外的大明饮食店，吃浇头面，等卖蛋男人也跟进了弄堂，推门进去，弄堂朋友立起来，离开修鞋摊，急步走到大明，三个艺徒，吃猪肝面加素鸡，男人不叫面，一点无胃口。弄堂朋友朝男人点一点头，男人也点头，香烟一揿，立起来，小徒弟吃得头冲到碗里，稀里呼噜，筷子一掼，大家出来。从卖蛋男人进门，到这段时间，大概廿分钟，前后快走，跑进弄堂，望到三楼窗帘布已经拉拢，看表，廿五分，嘴巴一动，男人带一个小徒弟抢上楼去，另外两个徒弟，前后弄堂把守，防止卖蛋男人翻屋顶，弄堂朋友只做密探，现在装聋□（上彭下耳），一点不管账，靠墙壁吃香烟，结果嘛。陶陶手捂胸口，像是气急，一时讲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