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事往 ——《天平之甍》1

流水十年间,从高一数学堂上一笔一笔成字成句成小说地写起到现在,虽才出了薄薄四本书,但已愈觉得再没什么题材可写了,虽然生活圈子比学生时代已大得太多,所阅人事也不少,但是一桩桩的人事都是枯荒得令人一点都不想写,我顿时才明白已读过千遍的《庄子·逍遥游》里的话: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明白后,悲从中来,原来这样逐渐枯薄的人世,除非甘心去写芥子,纵还有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写来也是叫人不能懂的,只因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若果人世的深厚大若五湖四海,即若写一微微芥子也是必有可观的,如我们章回说部里的那些匹夫匹妇,如张爱玲笔下小奸小坏而我们却怜喜的人们,如我想一谈的日本作家井上靖的作品《天平之甍》。

《天平之甍》一书的背景,是日本圣武天皇天平年间,也就是相当于我们唐玄宗开元天宝时。圣武天皇天平四年(西元七三二年),天皇派遣第九次遣唐使至中国,庞大的使节团中有四名年方二十的小小留学僧,留学大唐期间除学习佛法外,还奉命负责自大唐请一位高僧回日本授戒,因为彼时日本虽然佛法兴隆,但佛界尚无一位具备三师七证可以授戒的高僧,又且有大批的流民为逃兵役赋税而混进佛界,使得佛俗混乱,纲纪大坠,为求澄清日本佛界和社会政治上的安定,也迫切需要请来这样一位中国高僧,但当时渡海难如登天,渺漫沧海,百无一至,即使为传佛法,也没人有勇气东渡,此中唯一人毫不犹疑地答应,是四位留学僧想都不敢想的“江淮之间,独为化主”的扬州高僧鉴真和尚,其时鉴真已五十五岁,相貌却仍骨格严整,巍然如山,有伟人气质,额宽,眼、鼻、口皆大而稳定,顶骨秀气,颚部却颇有意志地展开。留学僧觉得这位高名高德的僧侣,很像故国的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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