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方南最近心情不错,舞厅筹备事宜进展顺利,预计正月可以开张营业。这天他忙完商行的事,见天色不早了,打算放松一下,推掉几个朋友的宴局,来到金帝王舞厅,跳了两支舞,意犹未尽,倒了一杯酒,坐在角落里默默品尝。这家舞厅有很多私人酒柜,虞方南订了其中一个,里面常年存放着两瓶法国路易十三特陈酒。虞方南把玩着水晶磨花酒杯,闻着白兰地特有的浓郁酒香,心里却在盘算着生意上事情,近来商行的生意繁忙,需要他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虞方南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向虞方南欠了欠身,道:“您是虞先生?”
虞方南坐直了身体,道:“什么事?”
西服男人道:“我家老爷想和你聊聊,请你过去一趟。”他回手指了指舞池对面的豪华包间。
虞方南道:“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改天吧。”
西服男人取出一张名片,放在虞方南面前的桌上,道:“我家老爷不喜欢等人,您现在就过去。”口气不容质疑,顺手将虞方南的酒瓶收了起来。
虞方南刚要发作,目光从名片上掠过,顿时将呵斥咽了回去,因为名片上赫然印着“卢百川”三个字。
金帝王舞厅的豪华包间装潢得极为奢华,落地窗挡住外面的寒气,客厅温暖如春,花瓷砖地上铺了一层羊毛地毯,屋顶上的吊灯垂下长长的水晶珠串,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卢百川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亦已松弛,手里玩着一对铁球,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叱咤上海滩的帮会首脑。
虞方南对这种人物不敢掉以轻心,进门后收胸弯腰,道:“卢老板。”
卢百川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坐。”
虞方南依言坐下,身子远离靠背,坐姿十分谦恭。
卢百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懂规矩,不错。”目光一扫,看见西服男人拿进屋的酒瓶,道,“你喝这个酒?法国路易十三特陈白兰地,年轻人,你的品位不低啊!这酒是用275年到75年前[][?]的存[纯?]酒精酿出来的,做一瓶酒要历经三代酿酒师。在上海滩,喝这酒的人可不多见。”
虞方南道:“是,卢老板,您懂酒。”
卢百川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不同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喝的是烧刀子,那酒性子烈,一口咽下去,从嘴里到胃里烫出一条直线,过瘾啊!现在年纪老了,心脏不行了,这烈酒,嘿,也喝不动了。”
虞方南听他说出“心脏不行了”这句话时,心念微微一动,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卢百川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青瓷酒瓶,倒了一杯酒,道:“来,尝尝这个。”
虞方南喝了一口,默默品一会儿,道:“卢老板,今天您让我长见识了。”
卢百川“喔”了一声,道:“什么意思?”
虞方南道:“这瓶陈酿花雕,带着一种淡淡的青梅香气,非常独特。我曾经喝过绍兴周记酒庄的佳酿,依稀就是这个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瓶酒应当是周家宗祖周士光的秘酿之作,周家传到现在已经是第六代,这瓶酒窖藏至少在百年以上,酒中的辛烈之气尽融于岁月之中,味道悠香,醇和厚重,堪称酒中极品……”
卢百川点头微笑,道:“不错,有见地,说下去。”
虞方南道:“此酒历百年沧桑,存世稀少。据我所知,这种酒在上海的存量不会超过五瓶,一向是酒客眼中的珍品。”
卢百川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年纪,居然有这般见识,真是后生可畏,比我们这些老朽强多了。”他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柱,又道,“今天请你过来,一是为了喝酒;二是为了叙叙往事。咱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与你义父陆浩园是老相识了,当年曾经交换过帖子,彼此以兄弟相称。这么算起来,你是晚辈了,我该把你当子侄看待。”
虞方南道:“能成为卢老板的子侄,方南荣幸之至。”
卢百川道:“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眼下有一笔生意要与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