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了。我坐到摄影机前。
导演喊:“预备——开始!”
我说了一句台词,脑子里突然雾气朦胧。只听见灯光小师傅蹲在地上给我打着反光板悄悄说:你跟过去一样漂亮。
向他报以感激的微笑,又重新开始。仍然,张口结舌说不了完整台词。冷汗浸透了戏服。
那天,我的拍摄没有完成。制片主任用气声挨个宣布收工。但是告诉大家先别离开,门外全是记者。他们“长枪短炮”地等了好长时间了。如果看见我们散了,晓庆就走不成了。
大家都没有动。
灯光设计师雷子到我旁边说,“跟我来!”我跟着他走,到了发电车前。雷子说:“上车吧,这部车不会被跟踪的。”
我用大衣蒙着头,缩在椅子上,发电车穿过记者所在的人群回到了宾馆。抱着剧本,我消化了整整一个通宵。
第二天,我完全进入了状态。带着昨天发挥失常耽误了大家时间的满满歉意,我收拾起曾经失去的旧山河,抖擞出当年的雄风。
从这部戏开始,请我的摄制组络绎不绝。
都是客串。只要给我钱,我什么角色都演。
从一天50元,没台词只是“打酱油”的群众演员,到有两三句台词、一天300元的龙套,再到主要配角,我都尽心尽力地去演。
每天我准时到现场,安静地坐在角落。细细看剧本的台词,等待着拍我的镜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小姐,请喝茶”,我都要琢磨出十几种表现方案。
劫后重生,不知道多珍惜重出江湖的机会。不做没有创意的表演,是我一贯的追求。既然演出了,就要对得住自己的名字。
候场时一等就几十分钟、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二十个小时,我都兢兢业业地为新出来的年轻主演一遍遍搭词、走位、配戏。经常等了一天,拍不到我,回去酒店,第二天再来。
大家都惊诧昔日最大明星的工作态度,都感觉不好意思。可是我很好意思。我一点儿也不感觉羞愧,也不感觉什么掉价。理应如此啊。
我的生命都是失而复得,能给我机会挣钱,我已经感激不尽了。用家乡话说,在什么茅坑拉什么屎,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能用自己的双手从头创业,在一片废墟上重建家园,我很幸福。
就这样,我在横店串戏、跑码头,从龙套到主角,一部戏接一部戏,用自己的作为,建立起了新的良性循环。
我被称为“横店第一漂”。大家都评价我形象好,职业道德好、角色表演好。无论大小角色都出人意料,还有影响力,有号召力,性价比特别高。我用自己的努力让市场重新认识了我。好口碑效应迅速向外扩散。我的新天下蓝图已经在我的手中展开……
2004年5月,我接到了北京市检察院的传唤。
离释放出来已经有一年时间。
一年来,我作为老板,投资者,制作并主演了21集电视剧《281封信》和62集电视剧《日月凌空》。
作为演员,我参演了《永乐英雄儿女》《江山美人》《宝莲灯》《京城四少》《我的兄弟姐妹》等电视剧。
我获得了“十佳影视演员”的称号。
获得了中国电影百年纪念每一种类的经典人物。
2004年5月10日,千里迢迢赶回北京,我又一次站在了检察官的面前。又一次看见神圣的国徽,穿着庄严制服的检察官们,心里百感交集。红旗下长大的我,无比热爱祖国的我,在同样的国徽下,曾经是被制裁的对象。
而今天,在同样的国徽下,我风尘仆仆,皮肤黑黑,眼睛亮亮地盯着执法者们。虽然,预感到他们有重大事情要对我宣布,而且,绝对不是坏消息,但是,心里仍然忐忑着。
检察长以洪亮的声音,宣读了给我的通知书。
通知书内容不短。我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解除取保候审。”
我获得了完全的自由!
自由万岁!乌拉——!
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不会再有法庭,不会再有宣判,也没有犯罪记录。我将作为一个清白的人,无罪!重返人间!
此时,我背负的“巨额”债务,已经基本偿还成为“大额”债务。
此外,公司还需要缴纳710多万元的罚款。
不奢望重返当年的天堂,只是必须要回到起跑线。29年前我一个人到北京闯天下,现在,需要回到当年黄毛丫头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