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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背上缺毛,躺着觉得冷,我这些天都只好趴着睡。
今天睡前我转头看看躺在一旁的米娜,她望着天花板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睡不着?”我问她道。
“嗯。”
“想家了?”
“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好神奇,几个月前我还在南极自己的家里,现在竟然在北极,还躺在一只北极熊的旁边。”
“你以前出过远门吗?”
“没有呢,我从小到大都待在南极。”
“从小到大……话说你多大了今年?”
“虚岁十七。”
“虚岁?什么虚岁?”我一头雾水。
“虚岁呢,就是从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那天算起,实岁就是从蛋里被孵出来的时候,也就是破壳那天算起。”
“噢噢,忘了你是只企鹅。”
“难道你们北极熊不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吗?”
“呵,怎么可能啊。你想啊,一颗能孵出北极熊的蛋得有多大呀,还容易弄破。”我拿手比画了一下。
“也是,我也觉得不太好孵的样子……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爸爸,我妈妈把我养大后就离开了。”
“啊,怎么会这样呢?”米娜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们一向都是这样的,北极熊从来没有家庭观念,父母生下我们,教我们生存技能,等我们长大,他们尽完自己的义务后就会离开的。”
“所以你才这样独来独往的?”
“嗯,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是把自己放逐到这个地方来的,这里的生存环境比其他地方恶劣一些,所以才会看不到其他的北极熊。”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真挺好奇的。”
“没啥没啥,咱睡觉吧,我觉得有点困了。”我敷衍了两句,便侧着身子假装睡了,但我的脑海里却浮现起很多往昔的回忆。
三年前我决定从北极圈附近往北行进的时候恰是秋季,黑夜开始变得越来越长的时节。
北极圈附近的气温并没有这里这么冷,我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同类,还有很多海豹,四周虽然有着不少纷扰,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
我一路向北独自行走了一个多月,没有目的地,只想行进到地球的最北端再停下来。然而直到我来到了北冰洋岸边,才发现自己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方,因为地球的最北端是一片汪洋,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因此我最后选择定居在了这里,北冰洋沿岸的一个荒芜之地,只有靠冰面下偶尔游过的鱼群维生。为了抵御暴风雪和极夜的严寒,我自己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冰屋,在这里开始了苦行一般的生活。
我从没计划过何时要离开这里,结束这种孤独和寂寞。我时常会想,也许我一辈子就待在这里了,因为虽然我没有理由留下,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往南走。任何时候不做一件事情都比去做要来得容易得多,毕竟去做需要动机,这个动机有时候必须很强烈,才能达到摧毁你维持现状的决心的程度,尽管这个现状本身并不理想,甚至糟糕透顶。
然而这时候米娜的出现超出了我的预期范围,我不知道这对我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虽然她的到来确实给我一向灰暗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但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我尚未打算向她打开自己的心扉,至少不是现在。
我偷偷转过头看了一眼米娜,此刻她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嘴角挂着微笑。同样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我无端有些羡慕她的方式,虽然动机听起来很荒谬,但至少她的内心没有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