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返回来,但把守车顶餐厅入口的乘警已经不让他进去了。他喊了舞器两声,也没有回应。他泄气地想,取了钱,却花不出去,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他只好回到车厢,在废墟中找了一阵,不见舞器,也不见一个活人。他就来到那座带给他幻想的厕所边,满怀憧憬地俯下身来,竖起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但就连厕所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了。他就干脆爬了进去,好像这是一处解除了警卫、主人不知所往、连农民工也能放肆而入去寻欢作乐的豪宅。
厕所虽然废弃了,但它的内部比外面的车厢还是要舒适和温暖得多,周原就在便池上横着身子躺下来,准备休息。但还没有躺好,人就开始往下坠落,好像底部另有一个世界,从它的中心发出了强大的引力。这时,忽然觉得有人待在边上,这人周原看不见,但肯定就在附近,像是要看周原的笑话。周原想让这个幽灵般的人拉他一把,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他只是略微动了动腿,才保持住自己不往下掉。
他随即发现,旁边还有另一个垮掉的厕所。透过墙缝,看到舞器的身体像个蚕茧一样,用斧头吊在一支水管上,在一堆尸体上方悠然晃动。周原一惊,然而,仔细看去,舞器并没有死。周原便兴奋地冲他大喊:
“钱包,我拿到了!”
舞器立即呼的一下荡了过来,高兴地笑着,伸手把钱包从周原手里夺走,又从皮肤下面取出一张清单,展示给周原看。原来是尿检的结果。
“你错过了时间,我帮你取回来了。你仍然炎症严重。治疗这么久了,看样子还是好不起来呢。连医药费也是我帮着垫付的。”
舞器在半空中来回摇摆,不停打着饱嗝,认真对周原说。周原的猜疑似乎被印证了。舞器真的是要放高利贷么?但周原什么时候接受了治疗呢?他只是刚才小便失禁过,现在却连尿检结果都出来了!这实在是不可理喻。难道,医院并没有停业吗?还是他忘记什么了?周原这时很想逞强,说他其实并没有受伤,自己得的应该是艾滋病,但这话在舞器面前怎么说得出口呢,他怎能骗得了舞器呢。他怀疑这家伙有可能是个医生。周原的病历,是舞器与护士商量妥了,事先准备好了放进柜子里的。舞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退役坦克车手,只是为了伪装成保安来要挟人吧。
“你这种伤,只有下了车,到城里的大医院,才能治疗的。”舞器像说笑话一般专业地说,又像是在对周原进行试探,再根据他的表现,来决定怎么花他钱包里的钱。
“我、我是绝对不会下车的。在车上,我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下了车,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周原孱弱地笑起来。虽然,他很想离开这趟形势不明、前途未卜的列车,却绝对说不出口。他被舞器施出的手段完全控制住了。他此刻要做的就是请舞器放心。他紧紧盯住舞器手中的钱包,想表明一个态度:我和您站在一条战线上,您有什么指示,就请下达吧,我不会当逃兵的,我绝不下车。
舞器这才好像满意了,拍了拍周原的肩,又翻了翻他的钱包,干笑一声:“你还真的是个农民工。你这点儿钱,连付尿检的费用都不够,更谈不上下一步治疗了。但好歹是钱。先保管在我这儿吧。”
“接、接下来做什么呢?”周原盼望地问。
“既然不愿意下车——实际上你也下不了车,车也不会让你随便下,在这一点上,大家都一样,那么,就跟我走吧。吃饱喝足,又有了钱,该去找答案了。不是要弄清事故的真相吗?”
舞器一招手,他的身后立刻冒出一排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