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我第一次听人描述一个人的时候,说起柴火这类事儿,可这样的人谁没有碰到过呢?的确,我们跟他打了几次交道就觉得该对此人保持警惕。他四十好几,那张脸本来很好看,但他盯着你看的眼神让人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他的眼神里有算计的成分——不像别的村民那样公然表示出好奇。尽管有时候听到他粗声粗气地跟他老婆说话,但多数时间我都看见只有他独自一人。他老婆有些焦虑不安,还带着一点神经质。每次我在村里的小路上遇到她,她都要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得很快,我根本就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其他村民告诉我,她脑子有病。还有村民觉得,她是被鬼魂缠上了。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声,便出去查看。在晒坝边上,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打开手电一看,正是那个女人。她在那里叽里呱啦、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然后急匆匆地消失在黑夜里。别人都没有那样的反应——他们如果想来看我,直接过来盯着我看就是了。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只得聆听着外面树林里的风声。从那以后,我在家门附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女人。
我们本来也可以从她丈夫那儿租房子,那可能也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的办法。他的房子非常糟糕,地板是泥土筑成的,墙壁被烟熏火燎过。不过,租金很低,我们本来可以把钱给他,然后让房子空着都行。不过,那样似乎就开了个很不好的先例,只会让我们跟邻居之间有做不完的买卖。我和眯眯把那人叫作搅屎棍: 他总把村里的事情搅得一团糟。于是,他把沟那边的警察招引了过来。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赢得那些警察的信任。我们经常到那边的派出所去坐一坐,有时还给他们一些小礼物——中秋节的时候给他们几个月饼,春节的时候给他们买点水果,带几条香烟。眯眯的父母住在北京,开着车把他们的头儿,还有另外几位领导拉出去好好地吃了一顿午饭。我跟一个律师朋友说起过这件事,他给我看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文章说,外国人只要到当地登个记,就可以到乡下居住。我把这事给其中一个警官讲了,后来就形成了一项制度,只要我们每次去之前通知他们一声,他们就同意我们在那里住下来。最终,事情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们定下双重保证,保证遵守所有的规章制度。中国的警察有时候也许有些粗野,但实际上,他们跟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一样,讲求实用主义。多数情况下,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不要让自己承担任何责任。一连几个月,那根搅屎棍总要给警察打电话,但是到后来,警察们终于告诉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