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的第二家公司还是做肥皂的,叫安尔雅日化公司,生产的香皂香得能拱翻鼻子,但一擦在身上就掉渣,一块一百二十克的香皂用不上半个月就“化为鸟有”。“化为鸟有”是肖然评价刘元的话,刘元被程露帮着搬了一次家后,身上只剩几百块,只好厚着脸皮找陈启明借钱。陈启明跟肖然提起这事,肖然鄙夷地哼了一声,说:“就你钱多,愿意填他那个无底洞!他啊,活该饿死,他自己的钱呢?都喂了鸟了。”
肖然到安尔雅不到两个月,这家公司就已经快垮了,配方改良了几次,不是擦不出泡沫来就是臭烘烘的,仓库里堆了几百万的破肥皂,白送都没有几个人愿意要。眼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少,老板陆锡明愁得几乎抓破了头盖骨,在办公室里团团乱转,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谁要是能把这批货处理了,我他妈的立马提他当副总!”
副总一个月一万块,这在以后的深圳不算是高薪,几年之后,肖然公司里一个普通经理都有这个数,他收购凯瑞达时搞了一个项目小组,连里面的打字员一个月都能拿到四千多。但在1995年,一万元的工资对肖然来说还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人的理想往往也是与时俱进的,那时的肖然没想要当个大实业家,能找个好工作、多挣点工资就不错了,“要是一个月能赚一万块,”他对韩灵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走到街上,肯定看什么都便宜。”
他从肉牛公司走得很不愉快,牛侄儿一天比一天刻薄,先是停了他所有的工作,然后又不断地降工资、扣奖金,到1995年6月,他每月只能拿到六百多,比保安的工资都低。肖然忍气吞声地又干了两个月,一边四处投递简历,一边催要他前期的两笔回扣。宝安信达厂的卫老板还算讲信用,明知道肖然不管事了,还是给了他四千多块。钱到手后,肖然拿着辞职报告找牛侄儿假惺惺地客套了半天,说:“经理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吃回扣,现在我要走了,就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到公司快四年了,没占过公司一分钱便宜!我敢用人格担保!”说到这里,肖采购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像风波亭上受刑的岳飞一样,委屈得眼圈发红,“我是穷,但我从来不拿不该拿的钱!”说得牛侄儿大窘,脸涨得像个茄子,刚要辩解两句,肖然已经拂袖跷靴而去,一撇一撇地走向电梯,头昂得几乎顶穿天花板,像一只啄翻对手凯旋的公鸡。
肖然到安尔雅应聘的职位是后勤部经理,又管采购又管生产,一个月两千四百元钱。在日化行业里混了这么久,他现在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不管产品质量怎么样,只要广告吹起来就能卖钱,正所谓“酒好不如瓶好,瓶好不如吆喝得好”。一瓶卖价四十多元的护肤露,生产成本才两三块钱;一瓶洗发水的生产成本一块多,摆在商场里就成了二十元;老东家雅诗轻兰的减肥香皂零售价七块多,肖然计算得清清楚楚:全部材料工艺加起来也不到一元钱。只要产品对路,再在广告上下点功夫,卖狗屎都能赚大钱。
这几天肖然一直都在想老板承诺的事,想得吃饭咬舌头,走路撞门框,连做爱都三心二意的。有一天他在上面辗转起伏地忙活了半天,累得粗气直喘,韩灵慢慢也找到感觉了,正咿咿呀呀地叫唤,他突然停下来,像中风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说这香皂要是能治阳痿,会不会好卖?”气得韩灵差点背过气去。肖然自己也明白,仓库里的那批货是不折不扣的垃圾,但垃圾也不是不能卖,日化行业向来都有卖垃圾的传统。前几年热极一时的“蒙妮坦换肤霜”就是一个例子,那是一个过气影星代言的垃圾产品,有极强的腐蚀作用,比较适合治脚气。这种能治脚气的化妆品最后找了胡慧中当代言人,胡慧中那时刚拍完《霸王花》,红得黑里透亮,至少是两亿中国男人的意淫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