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

就在这里,在这个散发着热带气息的公园里,刘元用一百元的代价,轻轻走过了自己的纯洁年华。

他那时刚刚跳槽到第四家公司。在此之前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一段血泪史。刘元的第一份工作足足找了四个月,四个月里他每天都到人才大市场报到,像没头苍蝇一样挤来拱去,满脸谄笑地递上简历,一脸羞红地缩回双手。招聘人员不管职位高低,一律硬邦邦地板着脸,翻着雪白的眼仁儿,状如阎王殿前的便秘小鬼:“有工作经验吗?没有?下一个!”有一次,一家贸易公司招聘业务员,刘元奋力挤进人墙,刚要跟招聘的肥佬打招呼,那厮一看他拿的是毕业生推荐表,立马不耐烦地挥手,像撵猪一样往外轰他:“刚毕业的,去去去!”气得刘元差点吐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凶猛地拱了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咬谁一口。

刘元刚到深圳时住在上沙村,那时的上沙村还是一条黄土路,一下雨就满身泥点,看谁都像被俘虏的境外特务。刘元在他老乡的床上挤了十六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摔碟子打碗的逐客暗示,怀着一腔怨恨拂袖而去,扛着两个大编织袋搬到蔡屋围的廉价旅馆,跟一帮脚臭得能熏死臭虫的河南人睡在一屋。有一天,一个叫赵康东的南阳农民坐在他上铺剪脚指甲,刘元在人才大市场碰了一天钉子,心中烦躁无比,闷闷不乐地泡了一碗华丰三鲜伊面,刚吃了两口,一片硕大无比的、黑乎乎的硬壳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碗里,刘元当时就炸了,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地把那碗面扣到了赵某人头上,一边带着哭腔喊:“太欺负人了!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天刘元被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他睡觉时就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刀。

十年后,刘元成了内地最著名的策划人,《商潮》杂志称他是“经营大师、企业良医”。有一次在华南卫视做访谈嘉宾,那位家喻户晓的美女主持人一脸媚笑地问他:“刘先生,在您的奋斗历程中,最让您感到骄傲的是什么?”刘元沉思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坚持。十年来,不管多苦多累,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刚说完,台下就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聚光灯下的经营大师显得有些忧郁。一片欢呼声中,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年轻的刘元站一片花树中间,双眼明亮,一身洁净,对那个同样年轻的韩灵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记住,我会一直等你。”

因为韩灵,刘元几乎爱上了肖然。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比较两人的优劣:他是城市户口,父母都是教师,肖然家在农村,爹妈都在修理地球;他身高一米七七,肖然一米七六;他是著名的校园诗人,肖然只会踢足球,还踢得不好;他有两套西装、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肖然只穿得起拳王内裤,校外小摊上买的,三块钱一条;他除了眼睛小点,五官还算清秀,肖然一嘴四环素牙,脸上遍布雀斑。比较来比较去,他都觉得韩灵无论如何应该爱上他,而不是那个土了吧唧的肖某,所以只能怪韩灵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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