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要做一个决定。一个艰难的决定。
护士轻轻走进病房,给他的静脉里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她推开玻璃门离开,拉上了门帘以保持清静。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妻子。几天前这里还有众多医护人员日夜不停地进行抢救,现在却寂静无声。安静得只能听到人工呼吸机轻微的起伏声,还有心脏监护仪柔和的嘟嘟声。
我血脉贲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恶心。我连忙抓住床栏杆,勉强没有摔倒。但是我的双眼并没有注视病人,我一直注视着妻子:她瘫坐在屋角的椅子中,抽泣着,胸口颤抖,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
她发疯般地紧扯着头发,露出脸庞,下意识地说道:“我们不该做这个决定!”
那一刻真是痛不欲生。我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眼,最终我们共同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终止抢救。
这就是2010年1月7日凌晨所发生的一切。
两年前的故事
2007年春天的夏威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的妻弟加文(Gavin)拿来一个灰色塑料盒,把自己的宝贝放了进去。塑料盒里面有日记,有一张写着亚西西圣方济各和平祷词的旧卡片,还有其他一些珍贵的物品。他把盒子封好后贴上了“2027年启封”的标签。还用“三福牌”记号笔画了个小巧的海盗图案,附上便条问候未来的自己。
他骑上锈迹斑斑的海滩自行车,小心翼翼地把宝盒放在膝盖上,光着脚蹬向郁郁葱葱的夏威夷群山。加文一直把夏威夷视为家乡,在这里他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几乎是他四分之一的人生旅程)。这片土地给了他如此之多,他想在这里留些心灵的寄托。他把自己的宝藏埋在美丽的克欧劳洛(Koolauloa北部夏威夷)山脚下,打算20年以后再来开启它。
然而,只是在短短的几个星期之后,这些日记就不得不被取出。由我来朗读其中的部分内容。听众是那些前来参加悼念会的人们。他们心情悲痛地缅怀加文的英年早逝。加文埋下时间胶囊不到三周,身强体壮的他竟出人意料地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当时他只有21岁。
加文去世两年后,我的妻子纳塔莉(Natalie)生下了我们的第四个儿子。我们骄傲地以他的舅舅的名字为这个小家伙起名。小加文是2009年10月24日出生的,身体非常健康。
然而,出生后仅10周,我们就孤零零地坐在医院的病房里。除了蹑手蹑脚的护士来为他注射肾上腺素,病房里就只有我们。我和纳塔莉分别坐在爱子病床的两侧。“终止抢救”的声音在耳边轰隆作响,泪水刺痛了我们已经红肿的眼睛。
我最初表示要尽一切努力挽救儿子的生命,曾经满怀信心地表态:“我们当然要抢救!”我甚至难以想象医生们竟然会问这种问题。抢救室里,我思维混乱,毫无理智,一无所措。只听到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痉挛性咳嗽、继发性感染、试验程序、无生命体征、我们已经尽力了。该说再见了。”最终死神悄然降临了。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让人如此绝望。我意识到这种痛苦的抢救只会不断折磨孩子,根本无法挽救他的生命。我艰难地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放手。
我和妻子纳塔莉抱头痛哭。我们向爱子述说着深深的爱意。过了一会儿,爱妻把儿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摇晃着。我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胸口,感觉到那小小的心脏最后的跳动。我们热泪盈眶,哼着摇篮曲,就这样孩子走了。
那天我们两手空空离开了医院,却感到手上似乎有着千钧之重。
小加文在世仅76天。
不要被日历所欺骗。只有那些你用心过了的日子才有意义。
——查尔斯·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