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 6

我大笑:“什么金屋藏娇,汉武帝得了陈阿娇,还不是发落长门宫,纵使阿娇千金买得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也不过‘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④。”

陵容急道:“姐姐没喝酒就醉了,不许胡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眉庄笑嗔:“好好地吓唬陵容做什么?我倒记得写海棠最有名的是东坡‘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

我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流朱,浣碧,东坡后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你们去取两盏大红灯笼来,替我照着堂前那海棠,别叫它睡了。”

流朱、浣碧相视一笑:“是。”

眉庄抚着我的脸颊道:“这丫头今天可是疯魔了。”

又让陵容:“你也抽一支玩。”

陵容笑着答“是”,取了一支看,自己一瞧,手却一松把签掉在了地上,双颊绯红欲醉,道:“这玩意不好,不该玩这个。多少混话在上头。”

众人不解,淳儿忙拾了起来,却是一树夹竹桃,底下注着“弱条堪折,柔情欲诉,几重淡影稀疏,好风如沐”⑤。眉庄用手绢掩着嘴角笑道:“别的不太通,这‘柔情欲诉’我却是懂得,却不知道陵容妹妹这柔情要诉给谁去。”

我猛地忆起旧时之事,临进宫那一夜陵容压抑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重响,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笑着,装作无意地对眉庄道:“这柔情自是对皇上的柔情了,难不成还有别人么?我们既是天子宫嫔,自然心里除了皇上以外再没有别的男子了。”

我虽是面对眉庄,眼角却时刻看着陵容的反应,她听见这话,失神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迅速地扫过我的神色,很快对着我们粲然笑道:“陵容年纪还小,哪里懂得姐姐们说的‘柔情’这话。”我微笑不语,话我已经说到分上了,陵容自然也该是听懂了。

眉庄道:“陵容无故掉了花签,该罚她一罚。不如罚她三杯。”

陵容急忙告饶道:“陵容量小,一杯下肚就头晕,哪禁得起三杯,不行不行。”

我见桌上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暗,拔了头上一根银簪子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地爆了一声,烛焰呼地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眉庄道:“今儿什么日子,这样多的好兆头都在你宫里?”

陵容亦是喜气洋洋:“看来姐姐的身子果然是要大好了。不如这样,妹妹唱上一首向姐姐道喜。”

“这个倒是新鲜雅致,我还从未听过容妹妹唱歌呢。就劳妹妹唱一支我们听罢。”

陵容敛了敛衣裳,细细地唱了一支《好事近》:

花动两山春,绿绕翠围时节。雨涨晓来湖面,际天光清澈。

移尊兰棹压深波,歌吹与尘绝。应向断云浓淡,见湖山真色。

一时寂然无声,陵容唱毕,淳儿痴痴道:“安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我连最好吃的核桃粘也不想着吃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