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小红,钱取好了,晚上一起去拿。地方,就在这个他已经不住,但还没有交钥匙的宿舍。他知道放假了,教学楼里没有人。
那天,他特意弄了一辆窗户带贴膜的车,把小红带了过来。在他的大衣里面,藏了一只用毛巾包裹的铁锤。
因为几个月来的颠沛流离,小红在车里居然趴在Y老师的肩上睡着了。
Y老师动摇了一下,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家庭、名誉……
到地方了,他摇醒小红往楼上走。
兴许是觉得要了他的钱心里有些歉疚,小红一边上楼,一边对Y老师说,自己当初也没想到会这样,现在是没办法,离开了这样久,那个工作也不能做了,打了胎休息休息自己就去长沙重新找工作,总要有点儿钱垫底。以后,“永远也不会来找你了”。
Y老师说,他真的不想杀人了,一路都在犹豫,但是……
他楼上的屋子里,并没有那五万块钱。可是小红催他快走。
四层楼的楼梯,并不长,两个人已经到了门前。
门,打开了。小红推开门,看到里面混乱的样子,似乎一怔。
没有选择了。Y老师抽出铁锤,一锤,就打在了小红的后脑上。
审问,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停顿,因为犯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继续讲下去。
只好到了第二天。这一次,鼓足了勇气的Y老师才说出当时的情景——他用尽全力一锤打在小红的后脑上,本以为人会当场倒下死去,谁知小红竟只是晃了晃,而后转过身来,伸出手用力叫:“××(Y老师的名字),救我……”
“没想到是这样,我真的没勇气杀人了啊。”Y老师回忆的时候仿佛每个字都像铁锤一样沉重,“可是她的两只眼睛都被我打得飞出来了,挂在脸上,我能怎么做?”
于是,连鸡都不敢杀的Y老师,咬着牙又一锤砸在了小红的头顶上。
……
等到小红尸体变冷,他用厨刀将尸体切成一块一块,分多次用旅行包包裹沉到了河底。每个旅行包里面还压了沉重的石头以免尸块上浮。假如再晚两天,所有的尸块都会被他抛净。
他从没学过解剖学的知识,更不懂得怎样做这件事,但他居然都做了,连鸡都不敢杀的Y老师,却完完整整地把一具尸体切成了碎块。
他还特意切开尸体的腹部,取出了死者的子宫和胎儿,剁碎抛弃进厕所的下水道——他说,怕根据胎儿的DNA鉴定找到他。一个一生与板擦和粉笔为伍的书生,竟然做出了只有侵华日军才会做出的残忍事情。
不料,正是一部分没有完全剁碎的组织,导出了这起案件的真相。
“枪毙了吗?”我问。
老宋没有回答。
他说,其实他最尊重知识分子,有学问的人。他当时真不希望这案子是Y老师做的,从那人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对警察的态度很矛盾。因为他习惯地觉得自己是好人,应该是警察保护和帮助的对象,可是每次向警察们投出期望的目光,又很快变换成了绝望。
他是知识分子,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罪,他知道一旦被抓是什么后果,所以警察抓他的时候他像疯了一样反抗——其实,就算跑出校门,他能跑到哪儿去呢?这么多人跟着追呢,还有枪。只不过晚被抓住几分钟罢了。
“他想活。”老宋又说,“可他干了这样的事儿还能活吗?”
原来,“想活”,有时竟然是这样奢侈的东西。
“他自己很明白。”老宋说。
沉默。
“那神情老虎看了都要心软的。”老宋又说了一句。
沉默。
那天,月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