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婚姻是一份合同(4)

天色将晚,表舅赶不回去了,郑凡咬着牙在一家小酒馆里点了一份红烧鸡、一盘梅菜扣菜,外加几个素菜和一瓶柳阳大曲,老蒋说纪律规定接访者不能跟上访者坐在一起喝酒,一下班,骑着自行车开溜了;黄杉忙着跟野模约会,说没时间吃饭,还没到饭店,也拔腿走了,郑凡觉得跟表舅两个人吃,菜点多了,想退,又怕表舅说自己小气,憋了好半天,他像讨论学术问题似的尝试着问了服务员一句:“如果菜点多了话,是不是可以退?”小酒馆服务员说点好的菜不能退,郑凡问为什么不能退,服务员说后堂已经做了,郑凡说:“我这不是才点了不到两分钟嘛!”服务员说这是我们酒店的规定,郑凡本来还想再争执一番,想到如今这年头没什么道理可讲,又看到身边手足无措的表舅,就忍了。

酒菜上齐后,郑凡撬开柳阳大曲,跟表舅你来我往地喝了个痛快淋漓,表舅喝得一时兴起,说话也就刹不住车了:“当年你爸给田老七割棺材罚了三百,那时的钱多值钱呀,要是换到如今,你当了大知识分子,执法队三分也不敢罚。”闭塞的老家山区总是把知识分子看成是知书达理手可遮天的大人物,好多人家中堂里至今还挂着“天地君亲师”的古训。

酒足饭饱时,郑凡这才想起,晚上韦丽下班后要过来,这可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新婚之夜。走出小酒馆,郑凡决定再咬咬牙将表舅安排到小旅馆里住,再买好明天一早的车票让他回去。可表舅说:“不行,我到你宿舍住,睡旅馆太浪费钱了!”郑凡急得头上直冒冷汗:“表舅,我刚来工作,租的小屋里,只有一张小床。”表舅说:“铺一张席子,我睡地上。”

郑凡根本拗不过表舅,只好将表舅带回城中村。

一进门,郑凡就给韦丽打电话,叫她晚上不要过来。可电话打不通,韦丽晚上九点下班前是不许开机的,九点过后,电话通了,但没人接,估计韦丽正在挤公交往这赶。

郑凡急得如一只误入油锅的蚂蚁。

酒喝多了的表舅在郑凡的出租屋里上下左右看了又看,他抹着一嘴的油水,说话也语无伦次:“临时住的,不错了,还有煤炉,被单全是新的,不错,到底是大知识分子,这塑料盆也是新的。政府啥时候给你分楼房呀?”

郑凡心神不宁地攥住手机,不停地拔着,嘴里嗯嗯哈哈地应付着:“政府不分房子了。”

表舅不高兴了:“不分任何人,也得分给你,能把县里书记拿捏住的人,还了得。”

郑凡看表舅酒喝多了,随口应付着:“政府年底就给我分了。”

这时,韦丽兴冲冲地赶来了,推开门,她愣了一下,看到一个乡下老农正坐在床沿上抽着烟,她以为是大杂院里租住的收破烂的邻居,于是很客气地跟郑凡表舅打招呼:“你好,收工了?”表舅没听明白,趁着酒兴,继续发飚:“小罐子,年底等你住上楼房,我跟你爸一起过来玩几天。”小罐子是郑凡的小名。

郑凡连忙将韦丽拉到外面,连连道歉:“韦丽,真对不起,我表舅从乡下来了,死活要住这儿。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韦丽平静中难以掩饰沮丧的情绪:“我以为是你催我快点过来,就没接电话,还想着为你省三毛钱话费呢。那我回宿舍去了。”

郑凡攥住韦丽的手,他感觉到韦丽的手滚烫:“韦丽,真对不起!”

黑暗中看不到韦丽的表情,可声音却已平静,她举重若轻地说:“别把我想成千金小姐,没那么金贵。好了,赶紧进屋陪表舅去吧,我走了!”她将一包糖炒板栗塞到郑凡手里:“在巷口刚买的,很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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