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何日归家洗客袍(4)

千钧一发之际,阿初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减慢车速,对老余说:“误会,是我的朋友。”老余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他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他信任阿初。

车子被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贴身逼停,阿初先发制人。他摇下窗,用责骂的口气说:“姓韩的,你不要命了!”

韩禹“哈哈”大笑地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我就说嘛,我的眼睛准没看错。阿初!呵呵,你和阿惠怎么样了?喜酒摆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国的?”

原来,来人正是阿初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韩禹。韩禹是学法医的,他跟丛锋和夏跃春是世交,阿初和丛惠恋爱时,曾经跟他们在一起聚会。

“我啊,孤家寡人一个,喜酒嘛,短时间是没指望了。”阿初说。“哎,你怎么回事?你一个学法医的,怎么当警官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韩禹的一手压低帽檐,一手攀上车窗,一脸的无奈,偏偏这种无可奈何的神态挂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什么时候在警局‘正名循礼’了?”阿初打趣地说。

“父命难违,父命难违,家父一再催促,逼我回国就范。他认为,当法医没前途,成天和死人打交道,晦气。逼着我做这一行。没办法,子承父业。中国人的传统嘛。”

“那你学的专业岂不荒废了?”

“现在只要能挣钱,能风光,无所谓专业不专业,荒废的岂止是我们这些荒田枯荷?偌大一个上海滩,卖得卖、租得租,不也一样在大清国手里给荒废了。嗳,你知道丛锋的事吗?”

“丛锋怎么了?回国了吗?”阿初嘴里提着丛锋,心中又想起了阿丛惠。

韩禹神秘地说:“回国?回得了吗?他去了苏联,并且,参加了第三共产国际。”

“那不就是共产党?”阿初说。

“可不是。他说他要在东方贫瘠的精神土壤上嫁接革命的火种,拯救中华民族。你听听,这口气,活像法国大革命中第一个冲进巴士底狱点燃复仇火焰的烈士。他一直渴望成为一个英雄。”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英雄,我对此深信不疑。”

“你好像很崇拜他?你小心一点。” 韩禹说。“现在上海到处都在抓赤色分子,每个局子里面都有限定的名额,抓不够数,就拿你们这些没背景、有嫌疑的充数。”

“去你的。”阿初用胳膊把韩禹扶在车窗上的手顶开。韩禹笑起来,举手略带诙谐地敬礼向老余致歉。“不好意思,我跟他开玩笑,对老先生不敬了。”

老余含笑点头,算是回了礼。

“你有阿惠的消息吗?”阿初试探地问。

“我不知道,你去问问夏跃春,也许他知道。”

“夏先生也回国了?”

“上个星期,从伦敦回来得。他父亲去世了,他回来是继承家业的。丛惠民医院就是他们夏家开的,好像是在,在法租界。”

“改天我们聚聚吧。今天,我还有事。”阿初示意他要送老先生走。

“你们这是去哪啊?”

“我送先生去火车站。”阿初说。

“火车站?往北?还是往南?”

“往北怎么说?往南怎么讲?”老余插话了。

“往南好说,一路顺风;往北嘛,检查手续就麻烦点。现在,不光是警局里抽调人手在查,就是警备司令部都压在这片上了。”

“到底查什么?”阿初问。

“共产党。”

“查到了吗?”

“查是查到了,反正每天七、八个,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不过,听说光枪毙的就不止这个数。” 韩禹伸出四个指头。

“那与宰白鸭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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