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七旬的范雨荷大师坐在台下贵宾席里,身穿一件淡绿色真丝长褂,一头银发梳得根根泛亮,整整齐齐地用一根簪子别成发髻。她是宜溪紫砂“五老”之一,又有第一代国家级大师称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令人仰止的风度。此刻尽管她面含微笑,对记者有问必答,对来合影的嘉宾也都尽量满足,但从她略带疲倦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作品高价成交的兴奋。
尽管村田守银的座位与范雨荷只隔几个人,他还是通过外办科长的引见,走上去给范雨荷行了后生礼,并攀谈起来。村田有意邀范大师移步品茗深谈,被范雨荷婉拒。
回宜溪的路上,坐旅行车副驾驶座的范亮兴冲冲回头说:“姑妈,拍得这么好,您怎么不说话呀?”
范雨荷黯然道:“一把壶几十万,生前连一个馒头都换不来,唉,他就是活活饿死的。”
“‘文革’他被折磨死,都是拜孤舟横所赐,就是被孤舟横那把‘树瘿壶’给害的。哼,到现在还压着咱家一头,这笔账早晚要算的。”范亮愤愤不平地说。
“又胡说,他们是学术之争,被坏人抓了话柄。”
“孤舟横要是说句话,或承认‘树瘿壶’是假的,就不至于有佟老的悲剧,孤舟横他目空一切,根本不拿佟老和您当回事儿!”
范雨荷大师两只缀满褶皱的手掩着脸,脑子里浮现的尽是佟尔赫被红卫兵押走的场景,他在家中被五花大绑,屋子里一地被打碎的紫砂残片……
“姑妈,我之所以想卖掉‘月出幽谷壶’,是怕您在家看到这把壶伤心。看今天的架势,要是拍了它,估计一百万都挡不住,可您干吗又临时撤拍了呀?”
“佟尔赫都死了,我还把他的东西跟孤舟横的放一起?让他的作品也受欺负?”
“那为什么不撤佟老的壶?”
“我就是想卖出点儿动静,让那些害他的人别忘了自己干过的事!”范雨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