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烟波送爽斋之后,卿尘便极少再听到夜天湛提起相关之事,反而有时看他进保奏的本章,朝中大概已落了一波急浪,在他翻转的手腕下慢慢恢复如常。
她微微笑了笑,抬头道:“其实很简单,如今天朝外退突厥内安民政,海内升平四境来朝,大治之下,可谓世道盛兴,无论如何,这个大势不会变。所以歌舞坊这种生意,在天都绝不会销声匿迹,此时只是浪入低谷,风声一过便会死灰复燃,甚至愈演愈烈,绝不会错。”
谢经道:“公子怎敢言定歌舞坊会再行兴盛?”
卿尘凤目一扬,说了个字,“赌。”
“赌?”谢经皱眉。
卿尘气定神闲地道:“生意经营十有八九要敢赌,只要看准了行情,获利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谢经问道:“那公子又凭什么下注呢?”
卿尘在湛王府中多日,每天看着案子进展,深知此中关键,亦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夜天湛处理此事的真正方法,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把握,微笑道:“凭我所知所想。谢兄若无意经营此事,不如你我寻个别的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五百两的租金,你将四面楼完全交与我打理,此后除租金之外,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谢兄依然是老板,在下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半年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谢兄需按现下告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与我。”
谢经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她道:“外面告示的价钱,公子可看清楚?”
“纹银三万两。”卿尘说着,嘴角勾起浅笑。
“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半年后?”谢经再问。
卿尘坦然道:“谢兄是痛快人,问得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我手中只有五百两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玉簪,居然当了纹银五百两,这本已是出乎意料的收获。但黄金有价玉无价,她只能怀疑自己大概看走了眼,那玉簪难说不是上等的货色。
此言一出,谢经不由皱眉,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是,半年以四面楼赚纹银三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三万,是五万,还要加上谢兄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谢经缓缓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淡淡看进他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掸了掸衣衫道:“谢某经营半生,少见公子这样想法奇特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自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单凭公子这份气度,在下便是佩服。只是可否听听公子究竟要如何经营?”
卿尘眸光微挑,“谢兄若肯赌得大些,说不定连本带利,博个意料之外。”
“还请详谈,在下洗耳恭听。”谢经道。
卿尘缓叩茶盏,浅笑从容,“若往简单说,伊歌城乃天都中心,城中多少高门显贵风流士族,整日歌舞游猎华赋清谈,不惜奢靡但求风雅,所以无论何事,只要符合那些高门贵族的口味,何愁生意难做?就说城中现在的歌舞坊,皆是奢华有余,却欠一个‘雅’字。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个雅字要投其所好,才能让人回味无穷,一掷千金。何况此时正该是由动而静,以静求利的时候,如此行事便不会因过于张扬而遭官府顾忌。”
谢经微微点头,面露赞同之意,“若往深处说呢?”
卿尘站起来,步到窗边远远看去,入目处练空如洗一望无垠,其下商客过往中有胡女身姿高挑,风情摇曳,十分引人注目。
她看了一会儿道:“中原虽与漠北、西域诸国屡有战事,但各自百姓却随着商旅贸易逐渐交融,谢兄可有发现最近伊歌城中胡商胡女都十分多?”
谢经亦凭窗而望,“确实如此。”
卿尘徐徐道:“经营买卖,除了眼光长远,看定局势后也要有耐心等待。谢兄若是敢做,不妨暗中出资并购因受天舞醉坊牵连而倒闭的歌舞坊,趁此机会控制天都歌舞坊生意的命脉,与此同时,可以收容一批胡女点拨调教,静候时机。西域歌舞热情妖娆,漠北歌舞奔放明快,与中原风格大不相同,等到歌舞坊重新在天都兴盛,这些胡女不但能成为新鲜亮点,亦能为天都除去不少混乱的因素,促进胡汉交好,朝廷不但不会干涉,反而还会扶持,如此一举两得,一本万利。”
谢经暗中将她打量,沉思片刻,道:“公子不但深知天都朝势,所见所闻也颇为广博,如此深藏不露,倒叫谢某十分好奇。”
卿尘修眉微挑,扭头笑道:“谢兄又如何不叫在下好奇,这四面楼虽好,但纹银三万的价钱也着实离奇了些,谢兄怕并非真的想卖此楼吧?”
谢经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与公子相交如饮甘饴,谢某对这赌局动了心,还望日后合作愉快!”
卿尘潇洒一笑,抱拳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