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落下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露在面具外面的脸却煞白如雪,只是眼神还清朗明了。他略有些吃力地用手撑起身体,卿尘在他身后垫上被褥扶他靠好,伸手帮他解开衣衫,这毫不避讳的举动令那人原本静漠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伤口因震动而再次裂开,卿尘皱了皱眉头,从一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污,再取出乳白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绷带开始包扎。
利箭贯胸而入,虽然侥幸避过了要害,但疼痛可想而知。那人却默不作声,卿尘手指碰到他的肌肤,感觉触手处仿佛始终蕴藏着某种沉稳的力度,受伤和流血并没有使他放松,似乎随时保持着不易察觉的警戒。
她眸光轻动,对他投去淡淡一笑,那笑落在了他深黑的眼眸底处,转瞬便被吸了进去。
换完药扶他躺好,卿尘将东西收走。那人疲倦地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凤姑娘。”
“嗯?”卿尘一边抬头,一边整理着总是碍事的衣袖。
“十一弟,身上也挂了彩。”分明是关心别人,声音却也不带什么感情,一径地波澜不惊。
卿尘方才已看到十一肩头有伤,只是不太严重,忙乱中便暂时没有理会,现下也想起来,“知道了,我去看看,你先休息。”说着替他轻掖被角,掀帘出去。
步出屋外,一阵浓烟迎面呛来,卿尘看到灶房那边不停地涌出烟雾,急忙去看,正和一身狼狈撞出屋的十一碰个满怀。
十一伸手拉住她,抹把脸道:“怎么回事儿?灶火点不着。”
卿尘看着他被烟灰抹了个唱戏一样的花脸,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十一剑眉飞挑,“你……笑我!不然你去试试?”
卿尘笑想,不就是生火吗,把木头用火点燃谁还不会?挽挽袖子,“看我的。”信心十足地步入灶间,十一跟在后面决心虚心请教。
半盏茶的工夫,两个人回到外屋,灶间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十一看着卿尘,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戏谑三分无奈。卿尘不服气地抿嘴站着,她从未想到生火居然如此不易,更可气的是眼前十一一脸调侃神情,看他忍得辛苦,没好气地道:“想笑就笑,干吗表情那么古怪?你又不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十一看着她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忍了忍,却终于还是大笑起来,爽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英武中带出潇洒,一时间阳光万丈千里无云。
卿尘跺脚道:“笑!你生不起火来,别说药不能煎,大家也都饿着好了,看谁着急。”修眉一扬,做个要挟的表情,甩手走人。
不管十一在外一脸哭笑不得,她自顾自入屋配药。品种繁多的草药有些她之前便认识,有些是根据得到的记忆才知道,在需要的时候突然便会冒出来,她思索着仔细挑选药材,亦尽量适应着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丝毫不敢马虎,冷不防十一掀帘道:“哈,成了。”
“成了?”卿尘随他出去,颇带怀疑,“没灭?”
“烧得好好的。”十一神情中带着点儿得意,“此等小事,难不倒本……少爷。”
卿尘不以为然地挑挑纤眉,“哦?那么煮饭的事情想必也难不倒十一爷,有米有菜,拜托了。”说着趁十一愣神时抬手一敲他臂上的伤口,在十一“哎哟”痛喊时举起手中药瓶,“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吧。”
十一肩上、左臂都有轻伤,左臂一道稍重,流了不少血。卿尘检查时发现似是刀伤,抬头时话到了嘴边,想了一想却又停住,只仔细替他上药包扎。
待伤口处理妥当,十一笑道:“多谢。”
卿尘道:“不谢,煮好饭送过来,就当诊费。”
十一道:“伶牙俐齿,一点儿亏都不吃。”
卿尘抱起桌上的药,“承让,彼此。麻烦你先点火煎药如何?”
“好说。”十一故技重施,从屋中拎出坛酒洒了点在卿尘备好的药炉中,加了木柴,火折子一碰即燃。
卿尘凑上前去看了看那酒,“牛嚼牡丹!这可是浸了多种药材的上好药酒!”
“哦?”十一闻言,以小盏倾出酒来饮了一口,半晌道,“好酒!”
卿尘好奇心起,伸手在酒坛中蘸了蘸,以舌尖品尝。只一滴,入口清苦的药香混着酒的纯冽,久久不散,回味中冲得人心神舒泰。
她点头道:“果真不错。”又伸手去坛中,突然“啊”地一声将手缩回,坛底那截深色的东西原来是条蛇。
十一仔细一看,突然笑道:“这酒难道不是你泡的,当初这蛇是怎么抓的?”
卿尘微怔,随即凤目斜挑看向他,“我自有办法让这蛇乖乖入瓮,不劳操心。趁这好酒,敬你一杯!”她顺口转移话题,将无法回答的事避了开去。
十一朗朗一笑,随手倒了两盏酒,“有幸相识。”
卿尘将酒盏接过手中,唇角轻扬,“有缘相见。”
两人举杯,饮尽后彼此照杯一亮,酒劲酽冽入喉清醇,都觉得痛快,一阵笑声响起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