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草原上的风已经割起了肌肤。
轲华指着远处那连绵无际的岐崀山:“别看山就近在眼前,真正走到山底最少也要半个月。等安顿下来,仲冬的雪也有膝盖那么深,所有的猎物都躲在洞穴里,冬眠了。”
顾尚锦骑在马上,遥望着山顶上覆盖着的千年积雪:“那你们吃什么?”
“奶酪,早就储备风干的肉。山里也有野菜,不过很难寻,采摘起来颇费工夫。”两人身边是长龙般缓行的苍蒙人。
这个季节,稍微力壮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赶着成群的牛羊越过岐崀山,翻过十多个山头,到山的另一边去放牧。女人带着孩子和老人,由武士们帮助着,一起迁徙到山谷里,躲避越来越严酷的冬季。
顾尚锦想了想:“年年这样一个来回,多麻烦,为什么不造个城?既可以保护子民,也可以抵御外敌。”
“像秦山关的守城?”轲华苦笑,“我也想,可是很难。我们草原人与你们中原人不同。我们生来就好斗,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最肥沃的牧场,可以年年发起战争;贵族与贵族之间,为了获得更多的奴隶,可以想尽办法相互吞并;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无法安然地居住在一个地方,因为草木会枯萎,河床会干涸,为了活下来,必须去更暖和的地方居住。这样,外来者总是会被先来者驱逐,从而发生群斗。”
他指着这辽阔的大地:“不要以为我们草原人很多。郯其大草原所有的部落加起来,总共只有三百万人,可是你们大雁,只是一场战争就号称百万雄师。你们的皇帝是唯一的王者,你们的祖先早就统治了所有的汉人,你们不会自相残杀,你们一心对外,你们的子民可以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地给朝廷纳贡,我们却不行。
“夺了草原人的牛羊就等于夺走了他们的性命,所以,部落与部落之间,只能为了牧场而拼杀,有了牧场,牛羊才能肥壮,草原人才能活下来。”
顾尚锦十分平静:“听起来像咎由自取。”
轲华问她:“你喜欢住在城池里?”
顾尚锦嘿嘿奸笑:“我是个野人,喜欢去无拘无束的地方。”
顾尚锦可不是傻子,她知道苍蒙缺什么,也知道大雁可以给苍蒙带来什么。可是很明显的,苍蒙需要繁荣,可大雁并不想看到它的繁荣,因为繁荣就代表着壮大,壮大会带来野心,野心就是杀戮。
顾尚锦身上的责任,不是为了苍蒙的繁荣昌盛,而是为了大雁边疆的安定。所以,轲华的试探,顾尚锦就只当耳边风,偶尔吊吊他的胃口,却不会给实际的利益。
不过,预谋归预谋,等到真正喝着热奶茶,吃着干牛肉的时候,她还是会苦闷:“太硬了,咬不动。”
轲华将她手中的肉块在火上再翻烤几下,撕碎了放在她的碟子里:“等到了山底,我再去给你打一些野味吃。”
顾尚锦抖了抖肩膀上的露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冷,想要吃热乎乎辣烫烫的火锅了。”
轲华顿了顿,苦笑道:“我们在赶路,一时半会儿去哪里给你弄大雁的火锅。”
顾尚锦故作深沉地叹息了一声:“我开始想念在秦山关的伙伴了。那时候当兵多苦啊,腊月里将军们都难得吃上一口肉,一群子弟兵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他们体恤我一个女娃娃,特意叮嘱后勤的厨头子,让他每日里去凿开比城墙还要厚实的冰河,给我钓鱼吃。吃鱼吃腻了,伙伴们就成群结队地跑出关,到山里去抓猎物,掏鸟窝,把冬眠的蛇给挖出来给我红烧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