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更惹其他恨(5)

还有康熙的第二个皇后钮祜禄氏,大臣遏必隆的女儿,康熙十六年册封,十七年便去世,只做了六个月的皇后。这不是很奇怪吗?

然而没有人追问,大家平静地接受了宫中那些金枝玉叶的横死夭逝,只当是春去秋来一般自然。如今中宫虚位,皇贵妃佟佳氏暂时总摄六宫事务,很多人都为她捏着一把汗。不过,她并没有被册为皇后,且一直没有儿子,只在康熙二十二年生过一个女儿,所以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吧?

康熙那么急着立胤礽为太子,大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若不是连死了四个皇子,胤禵也不会成为皇长子,那样的话,又哪来的这场“立嫡”、“立长”之争呢?索性早早地定了,名正言顺,让东宫里加强守卫,戒备森严,倒或许是对太子、同时也是对其他皇子最好的保护。

康熙对两位皇后的死未必没有怀疑,可是后宫太大了,妃子太多了,连他有时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嫔妃,又有多少儿女。所以怀疑也只好存在心里,表面上一丝不露。

身为帝王,要牵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一个妃子少一个妃子,生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跟国家社稷比起来,毕竟是小事。可是,与后宫一样,明珠府里也充满着意外与横祸——容若的原配妻子卢氏也是二十一岁时早亡的,跟赫舍里皇后死时同一个年龄,甚至连死因都同皇后一样,难产。

康熙皇帝可以不在乎皇后之死,纳兰公子可以不在乎原配之夭吗?

他来庙里,就只是守灵,还是查案?

沈菀终于确定了纳兰公子是中毒死的,反倒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自从那日当众开棺,方丈与沈菀一起目睹了纳兰公子的死状,也就共同怀抱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这个不期而来的秘密,方丈对沈菀的态度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既忌惮,又亲密,仿佛结成了某种奇异的同盟,有种心照不宣的亲昵,倒不好撵她走了。

公子的棺材重新装殓过,就该为她“父亲”移棺了。方丈主动提出要寺里的僧人帮忙,然而沈菀说什么也不肯,说是不愿意让父亲尸身露白,坚持要亲自装裹。方丈起先觉得不妥,说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怎么好动手移尸,况且尸体沉重,你哪里搬得来?”无奈沈菀执意坚持,说是为人子女者,守灵守得父亲的棺木焚毁,已是至大不孝,还要别人帮忙移尸,就更加造孽,必得亲力亲为才见孝心。众人拗不过她,又正为了公子移棺的事心烦意乱,便只帮她把棺材抬进灵堂就去了。

天黑得晚,好容易捱到月亮上来,蛩鸣却又一阵紧似一阵,越发显得天长了。沈菀独自守在灵堂里,许是因为心静,蛩声越吵就越显得四下清冷,仿佛这夏天与她无关似的。

燕垒空梁画壁寒, 诸天花雨散幽关, 篆香清梵有无间。

蛱蝶乍从帘影度, 樱桃半是鸟衔残。此时相对一忘言。

她倚坐着纳兰的棺冢,就好像伴着他的人。这首《浣溪沙》的副题是“大觉寺”,但诗中的情形,分明写的就是此时,此地,此情,此境。纳兰公子真是她的知己,早已在词里把她的心思写尽了。

沈菀就这样念诵着,直到确信众人都睡了,这才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准备开棺。原先的棺材烧坏了榫,况且本来也楔得不实,使劲一撬也就撬开了。她用力推开棺盖,露出里面的砖头瓦块,开始一块块地搬出来,再一块块地移进新造的棺材里,直搬到天蒙蒙亮才忙完。轮到盖棺时,却发了愁——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新棺盖抬起来的。

正在踌躇,忽然房门一响,无风自开。沈菀吓了一跳,忙回头时,却是那个叫苦竹的和尚走了进来,仍是双眼直直地盯着她,说:“棺盖沉重,沈姑娘搬不动,我来帮你吧。”

沈菀大吃一惊,忙挡在棺材前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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