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声佛火两凄迷(2)

倚红笑道:“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搬出这些古人来讲大道理。既然你想做鱼玄机、陈妙常,我也不拦你。不过我白想想,一个狐仙花妖似的美人儿,只身住进城外寺院里,为的是寻棺、开棺、守尸、验尸,听着就吓人。除非你拜了茅山道士,能穿墙翻院,不然,凭你这娇滴滴的模样儿,如何办得到?从前你想哭灵都不容易,现在还要守灵。是你想守就守得了吗?比如说你怎么走得进灵堂呢?”

沈菀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只要明天陪我出一趟门,遮掩我逃出去就好。”

原来清音阁的倌人出门,必有娘姨、龟奴跟着,一来防着她们逃走,二来也是怕人欺侮轻薄。沈菀前几天闹得太厉害,看得便又格外紧些。要出去,只得拉倚红做接应。前一晚便同老鸨说要去裁缝铺量身,趁上午没客时出去一趟。

老鸨不愿意,说:“裁缝张不是一向上门的么,何必巴巴地跑一趟,送上门去给人家摸头摸脚。”

倚红笑道:“原是上次来过的,已经量准了。谁想前儿送来,腰间宽了两寸,裙摆又长了一寸,只得拿回去改。算着该明日送来,怕他仍旧不妥当,过几天宴舞还要穿呢,索性上门去取。若还有什么不妥当,就地儿改了,就手儿便拿回来。”

老鸨笑道:“你们不过是想出门去逛,拿取衣裳做幌子,以为我不知道?逛一会就逛一会吧,记得回来吃晚饭,别误了点灯。也别在外头吃酒,叫人家说咱们清音阁的倌人没身份,家里放着好茶好酒不吃,只管到外面去浪。”啰嗦了一回,又吩咐娘姨龟奴好好跟着,记着提点姑娘别兴头过了头,忘记回来。

次日一早打扮了,两个人结伴儿出来,为不惹龟奴疑心,并不催着轿子快行,反而时不时地停下来叫买两串糖葫芦或是一柄香扇儿,做出悠闲样子来。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前一后两顶轿子才在裁缝张的铺子前同时落了地。

娘姨上前打起轿帘,沈菀和倚红一式一样的两条大红裙子,裙摆下打着寸把长的流苏,半遮半露出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路边行人围上来指指点点——因他们平时并不容易见到高等妓院里的当红倌人,更见不到她们的小脚。民间关于妓女的小脚自有许多荒诞香艳的传说,说是公子哥儿们尤其是满人的纨绔子弟最喜欢到青楼里饮鞋杯,因为不能娶汉人女子为妻,格外觉得好奇,任是什么玛瑙、翡翠、镶珠嵌宝的金银杯子,只喜欢搁在弓鞋里传饮,谓之“击鼓传杯”。因此妓女们总是想尽办法,把自己的鞋壳薰得香喷喷的,比寻常小姐的罗帕香袋更精致讲究。

沈菀和绮红都是不怕人看的,她们活着的营生就是被人欣赏,这些眼神议论俱是经惯了的,两个人大大方方走进铺子,自有龟奴狐假虎威:“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裁缝张早已打着千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一叠声吆喝伙计倒新沏的茉莉花茶来,又亲自将两把椅子擦了又擦,请她们坐下,故意凑近来卖弄什么绝密消息似地放低了声音说:“陈老板的绸缎庄又进了许多洋布,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都抢着订货,两位姑娘没有听说么?”

倚红说:“我知道。布料刚进来,陈老板就送了一匹给我,我看着也不怎么好,西洋印花不过是摸上去平整些,到底比不上咱们的绣活儿水灵。拿它做薄衣裳吧,又没丝绸软和透气;拿它做厚衣裳吧,又没缎子厚重贵气,左右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我搁在箱子里,一直没拿出来派用场。”

裁缝张笑道:“姑娘见多识广,什么宝贝到了姑娘眼里也不值什么,哪像那些小户人家不开眼的,拿个棒锤就当针使呢。”说着自嘲了一回,又叫伙计取来前儿给沈姑娘做的衣裳。

沈菀要到后厢去试穿,自己拎了包裹进去。娘姨要跟着,倚红拦住了说想吃顺风茶楼的酸梅汤,叫娘姨去买。那茶楼与裁缝铺隔着足有两条街,娘姨自然不愿意,裁缝张道:“我叫伙计买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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