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萦伏在他的肩头默默地哭,灼热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润在他的皮肤上,明明已经是冰凉的了,夏憬却觉得这眼泪的温度灼热似火,一直蔓延到了心脏。苏萦掉着泪缓慢地点头:“……好!”
人人都道憬王爷生性温和严谨,不近女色,民间甚至多有憬王爷乃短袖的流言,如今苏萦的存在自然引得人们议论纷纷。他们两人也不管这些烦心事,下朝之后夏憬就和苏萦呆在一块儿,他处理公事写奏折,苏萦便在一旁替他磨墨。
若有闲暇,两人一起啜茶对弈,苏萦没了以前的拘谨,对着夏憬自然而然地就更亲近了一些,偶而她输了棋还不服气,也会耍赖不肯认账,赢了棋便得意忘形地冲他笑,并不显失礼,反而别有一番娇俏之美。
偶有兴趣时夏憬会提笔为她着一幅丹青,倾国倾城的容颜在宣纸上盛开,唇角的微笑宛如绚烂花朵般沉静恬美,眼底的光芒温柔而澄澈,画上的苏萦美得不可思议。
连苏萦看着画上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夏憬为公事烦心皱眉之时,苏萦就会为他抚琴。弹琴人的手本应是细腻无瑕的,苏萦却不是。夏憬抚着她掌上的子问道:“萦儿,你的手上为何有这么多茧子?”
苏萦知道他是看出来了,也不隐瞒,笑道:“小时候身子弱,爹娘让萦儿跟着一个师傅学剑,萦儿笨,老是挨师傅的骂,怎么学都学不好,练了一遍又一遍,还不小心把自己的手腕儿也割伤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挽起衣袖,“王爷,您瞧,这里还有一个疤呢,很丑,对不对?”
细瓷一般的肌肤上的确横着一条浅粉的疤痕,虽然已过了很久,那疤痕却还是清晰可见。
夏憬真是又心疼又怜惜,握着她的手,道:“净胡说,这哪里丑了?”轻柔地将她拥进怀中:“萦儿,你这一生,吃了这么多苦。”
而今日夏憬回来,却是眉头深锁。
苏萦静静地坐到琴前,白玉般的手指搭在晶莹剔透的琴弦上,缓缓拨动,泉水似的琴音从指尖淌出来,往往都是江宁一带的民谣曲调,本就是极为有趣活泼的,由苏萦弹来,又多了几分清越悠扬,淡敛沉静。就像江南的柔风、泾水的清波,能平复浮躁的心情。
可琴音落,夏憬仍是满面愁容。苏萦放下琴,盈盈起身,走到他跟前,柔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江宁一带水患又起。”
苏萦面色一黯,却还是勉力宽慰他:“王爷,江宁水患年年都起,王爷无须太过焦心。”
夏憬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就是因为水患年年都起我才焦心。萦儿,你也是逃水患而来的,途中定有许多痛苦,这些都是我不曾经历也无法了解的。那些灾民们现在也一定经历着和你当年一样的痛苦……明明是处于庙堂,身居高位,我却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
苏萦认真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王爷,萦儿的见解或许浅薄,但还请王爷一听。萦儿认为,治水一业,‘引’为其源。”
“……引?”
“不错,就是‘引’!”苏萦的眼底闪着亮亮的光芒,“上古时期,大禹治水,其法即是引水。不堵而疏,不塞反引,顺其道而先行,应天意而后得。萦儿以为此法极好。”
夏憬叹了口气,揉了揉她顺滑的长发,道:“傻丫头,我岂能不知引水着实为一个好方法?可这治水,不仅仅是人治水这么简单。人治水,说难的确是难,可说简单它也是真的简单,毕竟人治水,水是死的,人是活的,集取广智,总能把这水患压下去。这真正难的,是人治人啊!”
“人治人?”苏萦眉头微蹙,不解地问道。
“不错,人治人。”夏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朝廷每年拨下的银子若是所用得当,江宁一带哪里会年年水患不断,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又何至于饿死街头?”
苏萦会意道:“您是指,那些银子……”
“哼!”夏憬冷笑,“这银子通过一层层的官员拨下去,经了那雁过拔毛的贪官之手,哪里还会剩下多少!”
苏萦也是黯然,不知该从何处劝起。
夏憬指掌握拳,恼道:“可恨的是竟然毫无办法!这些人居然都不能动!牵连人数太多,一旦动了,就会伤到国之根本,甚至还可能引发叛乱,着实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