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女士对于性问题的见解是骇人听闻的,对她那种见解,不仅五香街的群众摸不着头脑,就连她丈夫,妹妹,甚至奸夫Q都不能全盘理解,而只能悟到其中某些枝节。她是否认为自己就是彻底性感的呢?她是否具有寡妇那种天生的自信心呢?回答是肯定的,不但如此,她的自信心还远远地超过了寡妇,变成了一种狂妄的自傲。但在她,产生这种狂妄的根据又和寡妇恰好相反:她完全视“生理功能”于不顾,荒唐地认为自己的“性感”来源于她那双丧失了视力的眼中的波光。“这就是性感,”她红着脸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对于眼珠的关注使我青春永存,使我对新奇的东西保持高度的敏锐。”她还说她这种性感并不是早就有了的,它是从她从事迷信活动以来逐渐“焕发”出来的。在以前,她的性感一直处在潜伏状态,所以她和别的女人并无两样。自从她从事了迷信活动,她本性中的某种东西便升华出来,大放异彩,一下就使她远远地高出于其他的女人啦。于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异常优雅,女性的风姿在她的周身洋溢,并且她还坚信自己“比20岁的时候有魅力得多”。“再也不会衰老了。”在她与Q男士厮混的那段时期里,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眼中的那种光是起了决定的作用的。而关于这是否就是性感,Q男士在开始是没有把握的,这毕竟和他脑子里往常的那种观念大相径庭。尽管没有把握,但一到相互面对的时候,由于 X女士的魔术,Q男士在生理上很快就会出现一种感应,他神思恍惚,泪眼模糊地盯着X女士的眼球,脑子里不断出现X女士身体的某些部位,一下子就产生了性的冲动,而且只想和X“立即上床”,恨不得要对她“百般体贴温存”,“让她也和他一道达到那种最大的快感”。这些想法在一开始当然并未实施,它们只是存留在Q男士的脑海中。因为 Q男士,我们前面仿佛说过,并不是像 X女士这样的爽快人,他总在彷徨,而且心软,不忍伤害任何人。所以他在X女士面前虽然冲动,却又拼命压抑,掩盖,还时时忘不了找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种种行为。X女士并不在乎Q男士在观念上对她如何评价,她是用身体来接受他的某种“感应”的,虽然一开始她与他并未“胡来”,但她从最初就简单而肯定地认为:Q男士与她在性的方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发生性的关系,双方都会获得那种最大的满足,Q是她迄今为止所遇到的唯一“性感”的男人,她梦寐以求的,正是这样的男人。她虽然水性杨花,在感情上毫不专一,但她本能地知道,像这样的机会,她一生中很难遇到第二次了,她决不轻易放走这个机会。她对于男人到底是如何看的呢?在她眼中,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性感的呢?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是像寡妇那样持全盘否定的态度,而是在心目中将标准提得很高很高,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而那个标准,又是极简单、极可笑的。她判断一个男人是否性感只有两条,这两条我们已在前面透露过了,一是眼睛的颜色,一是说话的声音。这种标准在正常人看来简直是发了疯,谁也弄不清它们与“性”这种丰富而又实在的东西有什么联系,何况X女士在作出判断时又并不是运用五官,据她自己说却是运用身体的感应来作出那种判断的,而经她这么一“感应”,便将绝大多数对她发生兴趣的男人抛到了落选的位置上。有个别的,她虽然不无兴趣,但她对他们并无性的欲望,这一点也是由她身体的感应决定了的,毫无办法,也不能通融,即使对她非常喜爱的男性也如此,而她非常喜爱的男性,似乎并不止Q男士一人。因为她这种对待异性的随便态度,有人说她是“泛爱主义者”,还有人说她是“性冷淡”。Q男士本人也时常为此苦恼,嫉妒,唯恐突然就失去了她,每时每刻都惦记着与她“胡来”这回事,不能摆脱,又不敢不顾一切地追求,后阶段日日消沉,“简直不想活了”。
对于“性”这件事的不同意见 9
五香街
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