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教是圣人给中国人的救世药方(2)

黑格尔说:“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壤地上,把他们卷入无穷的依赖性之中。”中国是拥有着分明的四季和辽阔的土地的国家,它北有内蒙古高原,西有世界上最高的青藏高原,东、南有无法逾越的浩瀚的太平洋。对四周隔绝的最大补偿,是我们拥有开阔的腹地,拥有黄河和长江,它们共同铸造了中华民族的生存伟力,培养了我们团结向心的精神。正是在这种独特的生存空间中,形成了一种内向的、求稳定的文化类型。这种无法逾越的特性,使中国产生了“安于现状”的特点。而且这个“现状”太好了,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中国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只向内求就够了。四周无法超越,就是“闭”的格局。所以,中国人特别喜欢谈论“出入”的问题,在中医里也有所体现,比如穴位里凡是叫作“门”“关”的都特别重要,比如“关元”是关闭元气向外耗散的阀门,是非常重要的穴位。在这种“闭”的地域中,中国人产生了“闭”的心理,开始修长城。中国文化又叫作长城文化。对外,是“闭”的文化,对内,则求“南北贯通”,形成运河文化。

中国土地之上最初产生的都是农民,所以我们骨子里都有农民的特点。现在的有钱人买了房子,还是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点儿菜,往深远里说,这就是农民的根性不断。院子实际上是人心灵的翅膀,千万不能小瞧了去。现在流行给年轻人盖胶囊房,是为人生大忌,虽然经济,但是,住这种房子,人的心胸就大不了,事业做大不了,精神上也会拘谨,最后人就疯了。房子看上去好像只不过是个住所,可是它能影响一个人的心胸。“厄”字,从字形上就可以看出是把人憋在里面,让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人生最苦难的困境就叫作“厄运”。过去人家里有房有院,就是要给人的心一个可以吸纳天地之气的空间。

现世茫茫中,很多中国人试图找到适合自己的普世价值,殊不知其实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种简单诗意的生活——尊崇自然、不过度开发、尊重天地宇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西人有法律,所以要求自由;有差异,所以要求平等;有自我,所以就要博爱——自由、平等、博爱这些价值不过因缺失、禁锢而被追求。而我们古代的“法”就不是为“自由”专门相对而设的,所以我们很少鼓吹“自由”,但我们鼓吹“自在”和“知命”。宗法社会本身就不是建立在“平等”上的,更何况,有山就有水,有高就有低,有阴就有阳,所以,没有“平等”,只有“和谐”。至于“博爱”这个词,在一个缺少宗教感的国度里似乎也不适用,哪怕是现代生活,我们也没有很成功的“爱的教育”。在一个没有平等、没有自由的国度里,最贴合人心的词恐怕就是“拯救”或“自救”了。人们渴望清明政治,渴望相安无事,渴望“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农业文明的后裔,田园风光、风调雨顺、心地淳厚,便是我们内心最好的真实。

于是,针对中华民族这个奇特的族群及这个族群人性的复杂性,圣人开出的药方不是宗教,不是哲学,不是政治,而是——诗教。

宗教易痴狂,不符合中国人的温良,再说,中国人相信生活,不信神。哲学太思辨,中国人忙活复杂的人事已经苦不堪言,于是,形而上的事交给了少数人。政治太阴暗太血腥,大多数人害怕头上悬一把利剑的生活,宁愿“清风明月无人管,担荷踏泥暮时归”。能无牵无挂徜徉在山水之间,便是终极的幸福。

对悠闲自在生活的向往,在《诗经》中屡屡可见,比如《魏风·十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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