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撒网,抓大鱼 (1)

广撒网,抓大鱼

这两天除了开会还是开会。他把两个客户小组进行了分工,一个负责与跨国公司纠缠,一个专门公关民营企业,分别搜寻潜在的目标客户,待作出评估之后就开始『扫荡』,只是目前他还没有想到要对这些目标客户采取什么样的『三光政策』。

朱葛坐在座位上等待飞机起飞,同时开始想念上海。

只要在上海连续待上两个月,朱葛就总是千方百计地想离开上海。目的地不需要刻意选择,也不一定是什么旅游胜地,朱葛所追求的仅仅是“离开”。

每次离开上海三五天的时候,朱葛又会异常地想念上海。在外地小城寂寥的街道上,他甚至会想念上海的拥堵,就算是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他也会想念上海。上海有一种他熟悉的味道,有家,有朋友,有他留恋的一切东西。

朱葛想念上海,还有一个很私密的原因——他一旦到了外地,就会习惯性地便秘。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便秘的最高纪录是在杭州创下的——5天!朱葛每天一顿不落地吃吃喝喝,原本以为杭州的好山好水会缓和自己的毛病,没想到自己在那座被世人称做“人间天堂”的城市创下了一个另类纪录。当时朱葛甚至曾想把自己的两瓣屁股快递回上海,一泻千里之后再让人从上海给快递回来。但这只能是想想而已,以目前快递公司的服务水平,朱葛很是担心自己会丢掉一瓣屁股。

这个时候朱葛往往会阿Q式地认为自己是“貔貅转世”来安慰自己:传说中龙生有九子,各个神通广大。老九貔貅长着一张大嘴,貌似金蟾,身上披鳞,形如麒麟,有嘴无屁股,吞万物而不排泄,可招天下财,因为只进不出,可聚宝。

飞机开始滑行的时候,朱葛开始激动起来,这种激动让他打了一个哆嗦,并迅速传遍了全身,肠胃开始蠕动了。朱葛知道,自己离上海不远了!

直冲云霄的飞机像在玩超级玛丽游戏一样,不断撞击着头顶上方的云朵,在赚得了一大堆蘑菇和金币之后,飞机平稳地来到了9 000米高空的平流层。国航的空姐很漂亮,声音也很甜美,朱葛心里想着欧阳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地要了一杯加冰的可乐,倒头便睡。若是换了关策,保证用不了3分钟,航班上最漂亮的空姐就会成为关策的老乡。关策的籍贯很随意,经常发生变化,他总是会巧合地发现自己与美女是老乡,并表现得比美女还要惊讶——演得太真,连自己都信了。

回想,是朱葛在飞机上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自己是主演,其他人都是配角,此时自娱自乐地在心里嘲笑一下配角是合情合理的。

紧闭双目的朱葛想到了关策的“老乡秘籍”,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朱葛还想到了郭局长口腔深处的扁桃体,想到了仁仁集团。

仁仁集团的创办人黄大标只有小学文化,是黄仁市的首富,上届市人大代表,有一辆远近闻名的加长版豪华轿车。每次出行,车头和车尾都要配备一辆安保车,车里坐清一色的保镖,远远望去就像一支迎接新娘的车队。黄大标还是当地知名的慈善家,黄仁市最好的希望小学就叫“大标小学”。所有这些信息都是朱葛在黄仁市各类场合里听来的,他觉得678马上就要跟黄大标对弈了,至少要对对手有一些基本的了解。

离开渡兵之前,朱葛还交代周云泰去暗中调查渡兵县上访人员的情况,调查的思路是朱葛制定的:假定上访人就是受仁仁集团的指使,据此去寻找证据。朱葛觉得要避免收集到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就必须作出这样的假设。调查的方法,朱葛也对周云泰有过暗示:寻找有弱点的上访人,用软性方法使他成为“双面人”,这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朱葛想到了王浩权。在他看来,王浩权绝对是上等的材料,只是一时想不到应该怎么用,这个回头要与刘成他们好好商量。

还有渡兵大酒店。朱葛不明白为什么酒店床上的被子会散发出一种金属的味道,身体被裹在里面的时候,朱葛会产生“金刚不坏之身”的联想。朱葛还想到了欧阳慧,小别胜新婚,今天回到上海,有两件大事要办:先回公司解决排泄问题,晚上回家再与欧阳慧缠绵一番。朱葛闭着眼睛盘算着回家的计划。

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朱葛领教了地球引力的作用,心脏和肠胃里的东西一同跟着往下坠,呼之欲出。他意识到,上海就在自己屁股的下方了!

上午10点40分,朱葛走出浦东机场,径直走向了机场大巴。他没有选择出租车,经验告诉他,来机场拉活的出租车往往需要排队几个小时才能轮上一个客人,的哥的姐们都巴不得刚下飞机的客人再改乘出租车返回各自航班的出发地,他可不想看到出租车司机的黑脸。作为律师,朱葛完全能用各种保护消费者的法律知识与司机辩论,但他不喜欢把自己的这种专业才华用到这种事情上。

在678公关公司等待朱葛的只有张楚,还有一群他不认识的新员工。刘成与关策按照公司开业前夜在兵部议事厅的提议,今天以商人的身份外出约见企业去了,午饭之后才能回来。

朱葛与张楚被分在了同一间办公室,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摆放在一起,这样便于面对面地交流。朱葛一进门,张楚就热情地摆出了聊天的架势,想问问朱葛在黄仁的情况,没想到朱葛连正眼都没看张楚一眼,把拉杆箱一扔,就扭头跑了出去。

张楚刚给客户部的两个小组开会,会议内容是关于实施开业前夜的设想。张楚的任务需要更长的时间周期,销售工作行动起来也要复杂得多,这两天除了开会还是开会。他把两个客户小组进行了分工,一个负责与跨国公司纠缠,一个专门公关民营企业,分别搜寻潜在的目标客户,待作出评估之后就开始“扫荡”。“扫荡”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张楚的发明,只是目前他还没有想到要对这些目标客户采取什么样的“三光政策”。

几分钟过后,朱葛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面带笑容,跟刚才的神情相比,仿佛脱胎换骨了般。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朱葛刚从卫生间出来,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舒畅气息;第二,朱葛顺道参观了办公室,所有布局都是按照他的嘱咐进行的,朱葛很是满意。

此时正逢午饭时间,朱葛硬拉着张楚陪自己去吃一顿肯德基,说在渡兵县的时候就想吃炸鸡腿,但渡兵县没有这玩意儿,想着回上海之后就暴吃一顿鸡腿。

张楚对朱葛的选择表示了鄙视,说朱葛有严重的自虐倾向,好不容易回到应有尽有的上海,吃点什么不好,非得去吃这么一个东西。

张楚对快餐从生理上抵触,当初他带着团队做销售的时候,每逢加班加点,肯德基、麦当劳就是指定食品。用张楚的话说,自己吃过的鸡腿如果再长回到鸡身上,足够一个中型养鸡场的规模,所以他现在连走路都避着那三个字母。

但此时,张楚也不想扫朱葛的兴,决定舍命陪君子一回,他主要是想跟朱葛聊天,在678里,他们俩的共同话语最多。张楚曾开玩笑地说刘成和关策都是知识分子,跟自己有深深的代沟。

朱葛根本顾不上跟张楚说话,仿佛跟鸡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消灭着桌上的鸡块,搞得张楚不得不认真地问朱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出差了,还是被上海的警察抓去干苦力了,今天刚被放出来?”

朱葛并不理会张楚的话,嘴里嚼着鸡肉,喝了一大口可乐,说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这里吃鸡腿只能喝甜腻的百事,要是能配上加冰的可口可乐就完美了!”

“这不是百事可乐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人家百事的口味就是专门为年轻人设计的,正好适合像你这样的80后,你只能检讨自己太老了!”张楚曾试图在朱葛身上寻找80后的痕迹,但除了在朱葛的身份证上发现过确凿的年龄证据外,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做销售的就是喜欢概念,搞什么市场细分,我都不信有什么东西这代人爱吃,那一代人就不爱吃的。你把这全家桶送给三国的张飞,他照样可以把它全消灭了,你说这肯德基的口味还迎合了三国古人的口味?”朱葛并不介意别人说他看起来老成,他只是对一些产品宣传的噱头不太感冒。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办公室走,在办公室坐下之后,张楚以资深销售人士的口气意味深长地对朱葛说:“等你带了另一支销售队伍,你就会慢慢喜欢上这些概念和噱头了,想卖东西给顾客,是要使用一些迷幻术的。你看看电视里每天播的那条保健品广告,它每天忽悠你送父母,送长辈,送爷爷,结果很多人就真的去买了,不服不行啊!”

朱葛不再与张楚争辩,他连打了几个饱嗝,因为现在自己肚子里装的全是美味的鸡腿肉,而吃饱了的胜利者是需要大度的。

关策与刘成上午在公司碰完头,互相打了打气,便带着决心和勇气出门了。他们心里都很明白,今天所要经历的事情是一个转折点,是要第一次以“商人”的身份去见那些熟悉的朋友。

刘成觉得这有点儿像去参加面试,他想象了很多对方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也准备了应对的答案,他甚至已经精心设计了销售策略,要实践一次如何把话题引向生意的技巧。

关策很兴奋,充满了期待,一种新的体验就要开始了。关策也定下了销售策略,他的策略很简单,那就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把问题抛给对方后自己再静观其变,干吗要把问题留在自己肚子里翻江倒海呢?要项目可是生意人的本分。

关策是一个从来不会迟到的人。传媒圈儿的人参加任何活动都喜欢姗姗来迟,有迟到的惯病,原定于早上9点的发布会,主办方往往为了等待记者而推迟一个小时,这已经是圈儿里的习惯。关策不一样,只要是他选择参加的活动,他都会提前到达现场。

今天关策决定迟到!因为今天不同,如果早早地在约定地点等候,对方会认为他是有求于人,所以才如此有诚意。这时,守时就成为一种软肋,在气势上就先输掉了。迟到还表示自己很忙,生意人忙一点是正常的。以前关策就经常等待采访的对象,当企业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对方迟到有理,一点儿没有责怪对方的冲动。忙就是成功的象征,对待成功人士,应该具备起码的耐心。

关策在约见地点附近“忙碌”地闲逛了几十分钟,最后以迟到10分钟的标准匆匆地走进了约定的咖啡馆。

上午10点多钟,咖啡馆里还没什么客人,洋派的早餐族已经离开,中午的高峰还没有来到,关策很快就在为数不多的人头里发现了那颗熟悉的脑袋。

这颗脑袋顶在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的脖子上,头发又短又稀,像是一个星期前才理过光头,刚刚长出一小半截来。

脑袋的主人也看到了关策,起身向他打着招呼。关策疾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马总你好,实在是抱歉,早上公司临时开了个会,让你久等了!”

“没事没事!关总编最近忙吧,可有日子没见了!”

“整天还不是在瞎忙,忙于生计,没办法啊!马总最近也特忙吧?”

“唉,别提了,集团明年元月就15周年了,琐事太多了。上月我回总部,赵主席还提到你呢,说15周年的活动一定得请你来指导。”

忙,是商务人士见面首先要谈到的话题,而且一般都会以比赛的方式展开:你忙,我更忙!不忙就跟男人说自己的性功能不行是一样的。赵主席是大鹏展集团的董事局主席,跟很多企业一样,由于董事长的头衔显得太过一般,大鹏展也组建了董事局,局内人员以主席相称。马昆是大鹏展集团华东区总裁,掌控着华东市场,由于马昆坐镇的是各类商业资源密布的上海,集团协调各类关系的公共事务也就由马昆来负责。

“指导什么呀,去你们公司要饭还差不多!”关策知道,自己蹲得越低,起跳时就会蹦得越高,给对方的心理压力也就越大。他曾观察过路边那些乞丐,身体有残疾的乞丐比四肢健全的乞丐每天的收获要大得多。

“关总编你这是说哪里话,要是连你都要饭了,全国上下岂不都成乞丐了。”

关策一直想纠正马昆称呼上的错误,这个身份如果不扭转过来,下面的话题就不太好展开了。关策很纳闷,这媒体圈儿里的称谓好像要跟自己一辈子似的,无论主编还是总编,都跟“老师”一样,即便是不干了,别人也还是如此固执地叫着。为什么警察不干了就没人再叫“警官”呢,真是邪门!

“我可早就离开媒体了,不是总编啦,现在做公关公司谋生呢。”

“习惯了,改不了口啦。你不是还在写东西嘛,前几天还看到你的文章呢。”

“对了,你们15周年打算怎么做啊,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们呢。”关策直入主题地说。

“关总编能亲自出马,我们求之不得啊。不过这次庆典,集团总部那边已经在上海找了一家公关公司了,你怎么不早点说啊!”马昆的话就算是在中美外交谈判桌上,都不失体面。

关策并不气馁,心里想,如果按照互惠互利原则,自己去大鹏展集团抢劫一次都不为过,只是碍于知识分子的形象,更愿意智取罢了。于是接着问:“那家公关公司负责为你们做哪些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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