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舍又恢复如初,只是被单换作了鸳鸯戏水。我慢慢地走到桌前坐下,烛火闪烁,炭火在烧。这一日一夜的变故此刻想来,似梦如幻。我很想欺骗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但是祸害的奸险也同他种下的情蛊一样根深蒂固。
他分明是想探究地宫,不然他不会告诉我还有条道没探察,让我再住一阵清华池就是证明,他还会再派员深入。可一听我说带琵琶去,他又反口道不稀罕亡国之物。
叶道人及南越嵩山与罗玄门一战不可避免,谁都清楚那一战将九死一生,他却以我准武圣的话题扭转了气氛,令罗玄门上下为之鼓舞。难道定下下一任门主,他们就无后顾之忧了?我不明白。
最可恶的是他送我回来,门前的那句小别胜新欢,暗示得已经够明白了,可我真的不信,世间最美好的花骨朵就在嘴边,他会不吃?
我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些乱七八糟,却发现身躯还是酸软。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祸害又怜惜我来着,所以今晚他走了。
沉沉睡了一觉,次日上午,我查阅了宫廷侍卫在职人数,并没有少一人,只有两个放了长假。又问侍长影卫状况,侍长答:“影卫是陛下亲自安排的。”我便没再问下去。那八位死于地宫的非编制人员,意味着西日昌手头有大把大把见不得光的人。
侍长正与我说着话,陈风跑来,送上一份文书。我打开一看,丑陋的八个字:时沐清华,晚约桑间。
也亏他写在公文折上!
午前我回清华池的路上,逢见从鸾凤宫出来的一行人,这回更好,除了孙文姝,大部分妃嫔和宫人只扫了我一眼。孙文姝道了声大人,我不置一词,与她擦肩而过。走了很远,我听到孙文姝的宫人悄悄对她道:“娘娘,西门大人已经失宠被赶出昌华宫了。”而孙文姝责了声:“少嚼舌根!”世态炎凉,幼年我从西疆跑到京都的一路上,早已领略。我倒希望连孙文姝都来个视而不见,可她到底有心了。
我回到自己房舍,午饭婉娘已为我备下。用完后,婉娘进来收拾碗筷道了句:“大人,上午你不在的时候,我接了旨意,说是请你每日晚间回来先去沐浴,松一下筋骨。”
我一怔,祸害连清华池也知会下去了。
婉娘道:“大人辛苦了!”
片刻后,我问:“婉娘,每日我不在的时候,是你帮我收拾屋子的?”婉娘答是。
我目送她离去,婉娘一身的赘肉藏于宽大的衣裳下,更不知还藏了多少心事。如果不是因这身材,她该领更高的品级,去更尊荣的殿堂,但正因这身材,她才能得以安享清华池的平静日子。或许,女子失了姿色才能更看清自己吧!那我是不是该多吃点?
午后,月照宫里,我去了半日,答喜也望了我半日。
我问:“他们人呢?”
答喜淡淡一笑,道:“今儿你随我。”
温暖的月照宫里,答喜让我躺在董后的床上。她从衣领里掏出一条银白的链子,链上坠着一枚紫晶。我蹙眉而起,“我不要催眠。”
答喜一手按我,一边轻声道:“不是绿光断魂。”
链子悬在她指间,我这才第一次看见她的衰老。她的容貌身段都静止于二十上下,但她指间的僵硬,柔滑的肌肤也掩饰不住。她确实到了垂暮之年,罗玄门上乘催眠术的施展,不啻于绝世武学。答喜无疑气劲浑厚,但细微精妙的气劲施展,她却很勉强了。
“我与你武道不同。”答喜诡异地一笑,“世上与你同武道的估计也没有一个。我没什么可授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