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郁阆风(2)

黑白能混淆吗?我也不清楚。什么都不是,却很重要。我隐隐觉着,对花重而言,叶少游也是他心底的一道阳光。

冬季的来临带走了落叶,树干尽数都秃了。我年初所受的内伤似已痊愈,当演武场上我缔结手印,散开浑身气劲击倒所有木桩后,没有侍卫再怀疑我的修为。我步入了准武圣的行列,而冬季出生的我刚满十九岁。木桩在我离开演武场后,酥倒成齑,一地的沙尘木屑,风卷尘嚣。

这年冬天,唐洲三城被董舒海治理得井井有条,原是西秦的百姓有口皆碑。税率的降低,各式从大皋腹地运来的廉价物资,令三城的百姓恍然觉得他们的钱不仅够用,还花不完了。而西秦内部,遭受蛮申水灾最严重的傣荔得到了来自大杲乐师贵族邱芬的援助。这两件大事,我认为大杲没有掏一文钱。

南越的叶道人接到了苏世南的回信,据说气得当场撕了信笺。而万国维请期,南越王定下来年初始。据传即将远嫁的丹霞公主徐端己年方十五,美若天仙,性柔内敛,极得南越王宠爱。公主的画像千里送达,西日昌在偏殿案上看了很久,而我走近时,他随手取了本奏折,掩盖了公主容貌。

一切似无变化,一切又微妙地改变。陈隽钟开始筹备帝皇的婚礼,大杲宫廷各处洋溢喜庆,周怀梦每日苦着脸大把大把地花出银子。

除了胥嫔身锁昌华宫,后宫佳丽们纷纷聚拢于柳妃身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特殊安排柳妃宫的侍卫。一日上午,柳妃乘左右无人,对我道了句:“小八,要坚持住。”

我一怔,她果然早认出了我,她唤我小八,这是当年钱后初次见我的戏称。西日昌身为昌王时只有七侧妃,钱后套我近乎初见就嚷小八,而柳妃此刻唤我小八,却是认我自己人了。

柳妃仿佛什么都没说,宫裙逶迤拖地,和善地迎上了来访的妃嫔。

能在西日昌身旁这么多年依然风光的女子,我数来数去,柳妃是头一位了。我出柳妃宫的时候,撞见了孙文姝,她老远见着我就微微躬身。以现时孙嫔的地位,比卫尉不知高了多少,何况她还顶着陛下独宠数月、秋狩也带着的荣耀,她想向我示意也不敢显眼。而孙文姝身旁的宫人尽数是胥红的旧人,待我走近,她们礼让并尊称一声西门大人,可见孙文姝颇会治下。

旁的妃嫔和她们的宫人大多行注目礼。当时钱后没了,她们每个恨不能挖洞打道,钻进昌华宫来讨好我,现在皇后的宝座被南越公主定了,再来搭讪一个可能丑得见不得人的女卫尉,就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我也无所谓,尊贵不是旁人给的,何况她们原本讨好的就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帝皇。

柳妃从来没有争宠之心,但也不意味着她不想获取西日昌的宠爱。柳妃不争宠,是因为她是个明白人。以前她不想当昌王正妃,现在也不想为后,只因她始终只想做个不被离弃的妃子。她唤我小八,即划我同她一类。确实我从来无心后位,只是我不同于她,以前我连妃命都无心,但现在我分不清楚,弄不明白。

西日昌在我身上埋下了期愿,种下了情蛊,将我牢牢地束缚于他手上……我踱步到阆风湖畔,冬日的湖面看似泛着明烈的阳光,粼粼闪闪,其实水是冰凉的。夏季的圆叶清莲只剩几点枯干,挣扎于水岸边缘。曾埋葬“中正九天”的湖水,流动到玉殿水榭,分了波。只感慨,波澜千顷珠沉水,沉水。

依旧是午后多任,依旧是晚间勤练。帝皇的侧面,君王的背影,依旧风流洒脱,那双丹凤斜长,依旧看不透日暖夜寒。

炭火香片烟冉冉,夜半冬风啸猎猎。宫寝帘垂四面,探梅又晚。表面上无半点不同,内里却极其微妙。西日昌的求索增加了,伤愈后的我倒也能勉强承受,只是他让我觉着我们回到了三年之前,回到了最初。他开始更顾及他自己的感受,但却掩饰得极好。

他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床上,谁都骗不了谁。

古来君王都多情,古来君王亦无情。明君重情更重江山,单恋一枝花的只有两种男人,一是只有一枝花可折,二是真正的情种。西日昌吃一盘菜吃得够久了,我想他应该腻了。见到美女,哪个男人不动心?即便是见多了美女的帝皇,也难以抗拒殊色的吸引。

心底始终不变的或许是我,欲望是能被压制的,情感是可收藏的,反正本来也不多,所以我坦然地一次又一次接受了他。解下衣裳,展开怀抱,然后等待落幕。

我们错身,但我想,我们却一个也没有错情。

我只有些许遗憾,已经吃不下了,为何不罢手?已经骗到如斯地步,为何不骗到底?这样悬着,这样放不下又拿不起,何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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