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子(3)

她正惊疑不定,黑暗里忽然有一个满是戾气的女音响起,寡淡清冷,宛如弦上松风,“彭南阳,你老虽老,倒还中用。”

这个声音钻入耳孔,刹那间连长安仿佛被尖针狠刺了一下,险些把持不住从墙头倒翻下去……而院中众人立刻一片轰然,不约而同地俯身拜倒,有几个声音更是激动地险些哭将出来,“宗主!叩见宗主!”

回答他们的是一声冷哼,好半晌,那刀锋般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还有这么些人记得我,倒也难得……”

镇静!镇定!镇定!连长安抵死咬紧嘴唇,拼命告诫自己: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连怀箴分明已死,你可是亲眼瞧见的啊!

她连隐蔽身形都顾不得了,努力直起身伏在墙头张望。这姿势实在耗费气力,难得持久,身子渐渐不听使唤,支撑的两条手臂隐隐发麻……终于,她还是赶在摔落之前找到了那个说话之人——身形高挑,仪态优雅,正婷婷站在斜对面的飞檐上,一阵风吹过,衣袂与头上的幕离同时在月光下飘飞,翩翩然宛若仙人。

她是假的!连长安几乎在瞬间便断定了,一颗高悬的心缓缓落了下来——骄傲如连怀箴,自负如连怀箴,行走在暗夜里决不会如平庸的夜贼般身穿玄色衣裳,更不会用幕离遮住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声音很像,但她不是她……

可是……若不是她,怎能使得出血鸢之术呢?

“……我已探得,周遭三府抓获的白莲之子皆已解至龙城,此时此刻便身在廷狱之中。”那女子道,“汝等听我调遣,埋伏各处,互通消息,以白莲记认联络,不出数日,定救他们于水火……”

“这……宗主……”脚下跪拜之人中忽有谁开了口。

那女子被人无端打断,颇为恼恨,想要发作却又忍下,口中吐出一个冷硬的字,“说!”

“属下斗胆多嘴,如今不比往日,大伙的性命都在刀尖上,自然要谨慎再谨慎……自何隐那狗贼叛逆之后,这白莲记认恐怕……恐怕反而会暴露行迹。廷尉府能人异士不少,属下就担心……”

“柳城!你素来胆小如鼠,果然怕了?”

“宗主,属下绝对不敢!只是……”

“够了!你在质疑本宗主吗?”

色厉内荏——连长安暗叹一声,纵然声音再像,依然不可能以假乱真。若是真的连怀箴,这柳城怕是早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争端迅速平息,那蒙面女子又吩咐了几句,大意都是众人该如何联络之类。末了,她似乎要走了,脚下跪伏的人群中,刚刚与柳祭酒争吵过的侍剑欧阳岫突然痛哭起来,“属下自紫极门下一别之后,已许久未闻宗主消息,当真担惊受怕,忧虑欲狂……宗主,您可……您可安好?”

这哭声实在诚挚,就连身在局外的连长安,闻之都觉恻然。可谁料,那蒙面女子却忽然动了怒,竟大喝道:“欧阳岫!本宗主分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这通火气委实突如其来,那欧阳侍剑全然愣住,还是跪在她身边的彭旗主叩首道:“属下等万万不敢的……白莲命脉存亡在此一举,我辈定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但请宗主放心!”

蒙面女子沉默片刻,终于冷笑两声,傲然抛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随即便在众人的恭送声中,遁入黑夜,消失无踪。

见她走了,连长安这才敢长舒一口气。无数问题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嗞嗞烫着她的心——这女子究竟是谁?她假冒连怀箴的名头,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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