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1)

殿外迸裂一声尖鸣,既高且利,响彻云霄。这是宫禁内代代相传的联络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是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会随意动用。一听到这声音,宫内散布的各司各处所有御卫和慎刑、掌案两司内监,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即刻抛却手中事务循声集结。

连长安人在沉香殿中,隔着一层轻纱半卷的湘妃竹帘,是帘外昏黄的月亮,以及一个负手望月的背影。

响镝一声紧似一声,如越绷越紧的钢丝,系在人心尖上,突突乱颤……帘外人忽然笑道:“陛下的内功果然精进了。”

他掀了帘子进来,向内恭敬叩拜,随后从容起身禀道:“娘娘无须担忧,宫城固若金汤,来犯的不过是小股乌合之众,以万岁之力,退敌解围都在须臾之间。”

连长安没有回答,只觉五脏六腑都已冰结,唯余血管中一道怒烈的火舌急蹿不休。

商轶忽然叹一声:“万里江山,无尽孤单,帝王的命运从来如此……陛下并非绝情之人,娘娘只要忍耐些许时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

恢复如常?连长安不禁冷笑。不可能了!心碎了、死了、完了,他从哪里再变一颗给她?

这念头一经转出,胸口立刻像被人猛戳了一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连长安由衷痛恨这股无法控制的自怜自伤,她宁肯愤怒的火焰将一切通通烧烂了,也绝不愿在真实的镜子里面对自己那张可悲亦可笑的脸……她断然道:“不必挖空心思巧言令色,我并没有下什么毒,你们惯用此等鬼蜮伎俩,我还不屑!哼……全是阴谋诡计,全是虚情假意,算什么帝王?算什么英雄?这样偷来骗来的江山,终有一天也会被人偷去骗去,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无论那毒是谁的手笔,我都只有拍案叫好,但愿他一辈子找不到解药,就这么毒死病死烂死,才真的遂了我的心!”

商轶终于变色,沉着脸,慢慢道:“请娘娘慎言。”

“慎言?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人您若听不惯,大可以滚出去,大可以叫人杀了我,请便!”

商轶的脸色彻底僵硬,他缓缓自身上斜背着的黄杨木医箱里取出一只针匣,“陛下走时留有明旨,请您谨言慎行……既如此,皇后娘娘,微臣得罪了。”

不必吩咐,两旁站着的宫女早已急拥上前,三四个人顿时将皇后牢牢按定,丝毫不得逾动。商轶打开匣子,拈出明晃晃一根寸许长的银针,平平向前递出,直刺向连长安大睁的双目之间。

那闪亮的针尖眼见逼近,身侧却袭来一股大力,将连长安推向旁边,令这一刺落了空。与此同时,半截染血剑锋骤然自商轶的胸前耸出,慢条斯理地扭了扭,才缓缓缩了回去,刹那间,满天都是凄厉红花。两旁的宫女全被吓得愣住,刚要叫嚷,秋光再起,道道闪在颈项之间,硬生生将她们的惨呼斩碎在喉管里……不过眨眼工夫,沉香殿内遍地都是死尸。

“奴婢们被人关了起来,很费了些手脚才脱身,几乎误了大事,还请小姐恕罪。”刚刚一招刺杀商轶的女剑客甩甩手上血迹,向她行礼。

另外两个同样宫女装扮的人正在向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补剑,直至确定全都死了无疑,才停下手,随着弯下腰去。

是小叶、小竹还有冬梅。

“宫外有旗花火箭为信,十万火急,请小姐即刻随奴婢们脱身。”小叶道。

连长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努力显出沉稳声调,“你们不必管我。怀箴和……和我爹都中了毒,全被带走了,此刻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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