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温柔地笑着,用目光细细描摹她脸部美好的轮廓,“你……真的不是连铉的女儿?”
连长安微微挪动身体,在他怀中蜷成一团,苦笑道:“怀箴给我吃了紫瑞香,据说那是莲花血的克星,可我却毫无异状,难道还会有别的解释?我娘又死了,也许这一生我也无法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父亲……”
明明不觉得伤心的,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连家究竟有什么好?那个只有利益、毫无温情的地方,自己还在怀念什么呢?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黯然,他忽然双臂用力,将她牢牢地搂在怀里,像拍着幼儿一样轻轻地拍打她的背,给她无言的包容,无言的安慰。连长安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幸福感溺毙了,她越发任性地贴紧他,拼命将烧红的脸埋入他肩头。
——别想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春宵苦短。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成双成对理应彻夜燃烧的龙凤喜烛熄灭了一支。阴影瞬间扑上来,吞噬掉烛光消失后留下的大片空隙。天将破晓,却正好暗到了十分,也冷到了极处,整个凤临殿一片恬静幽暗,仿佛鸿蒙之初荒芜的世界。在那密密绣着洒金牡丹的红绡帐底,连长安正香梦沉酣。
依然还是那个梦,又来了。暗紫的天空,褐红的大地,直劈而下的锋利阳光。她穿一件单薄罗袍,漫无目的向前走,目光所及之处,无数雪白莲花像藤蔓植物一般疯狂盘绕,疯狂生长,疯狂开出妖冶的花儿。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处,也不知道要寻找什么,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件物品,只要找到了,就再也不会恐惧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夜半醒来,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
身后有人在呼唤,连长安茫然回头。但见一片雪白之中,慕容澈悠然伫立,正对她温柔微笑。她猛地快活起来,原来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她迈开步子奔向他,可两旁错杂的花梗却骤然蹿起,牢牢地缠住她的脚,阻拦在她与他之间。越是努力挣脱,那些强韧的茎叶缠得越紧,仿佛致命毒蛇,顺着她的身体不住地向上爬。
莲花的香味几欲窒息,连长安拼命挣扎,五脏六腑火一样烧。就在她觉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一地白莲同时凋萎,漫天枝叶寸断成灰,伤口中汩汩涌出殷红血液!瞬间,她已满身满手都是血,就像是那一晚,她亲手杀了人的那一晚……无可逃避,触目惊心的红。
一片血泊之中,近在咫尺的慕容澈像是尊泥塑土偶,温柔的笑容块块剥落,面具下是陌生而不怀好意的眼睛,如吃人的凶兽,发出恶狠狠碧晶晶的光芒。她再也无法忍耐,尖声叫起来,尖叫着“不要”——不要离开,不要失去,不要抛下她一个人在这可怕的只有绝望的梦里!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听到连长安的惊叫声,小叶慌忙与其他值夜的宫女一起从外间冲了进来。万岁不久之前匆忙离去,走时还吩咐她们好生看顾皇后,怎知道睡得好好的,会突然哭喊不休?
凤临殿因是喜房,除了一张龙凤合欢榻之外并无其他家什,四下暗影丛生,越发显得空荡阴冷。几个人刚转过屏风,便嗅到一阵奇特香气。不是桂花,也不是茉莉,只仿佛浓重的露水,抑或雨后松林的沁人心脾的气息。宫女们虽然觉得诧异,却也无暇理会,手忙脚乱地取来灯烛,小心翼翼地掀开低垂的销金帐。大团浓香骤然扑鼻而来——小叶脑中灵光一现,她想起来了,这是黎明前池塘里莲花开放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