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的门前有一个巨大的停车场。有各种档次的车停在那里。一排排甲壳虫似的伏卧着。我走进去,戴高帽的侍者冷冷地盯着我。我闻见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这股香气慢慢渗入我的体内,我感到迷醉无法自抑。我从每一间小餐厅的缝隙里看到大吃大嚼的人们。我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随时都想像一只饥饿的老鹰一样扑过去,但是他们对于我的存在毫无觉察。我绝望地惘然四顾: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我,那是双目离得很开,像梅花鹿一样野性而美丽的眼睛。
她在这儿!在饭店大堂的玉制盆花那里等着我。她轻蔑地对我一笑,她说你就跟在我后面听懂了吗,你跟着我进去,但是什么话也不要说。你要是多嘴就趁早滚蛋。她说得那么粗野不客气,但是饥饿使我只好忍气吞声,天哪这时只要有一只玉蜀米饼子我就会向任何敌人缴械投降!
我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包房。有一圈灰衣人围着桌子吃饭。服务小姐则穿着一色的茜色软缎旗袍穿梭般地端盘子。几杯酒下肚之后灰衣人们都活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油光可鉴,大家互相敬酒碰杯,说着各种“酒话”,有各种生猛海鲜活蛇动物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各种各样的牙床和舌头机械而又凶猛地不断运动着,很快便会把那些活灵鲜鲜的东西变为废渣。女人走进去的时候很娴熟地向他们点了点头,我看到他们其中有几个人怔了一下,但是那种表情不过瞬息而逝,女人向一个大头的灰衣人伸出一只手,那姿态高贵又风骚。大头像电影里的绅士一样很文雅地吻了她的手一下,这个吻像是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印章一样立即使女人得以通行。灰衣人热情地招呼她落座。我也顺势坐在她身旁,由于她的醒目而使我的存在变得不那么重要,这也使我乐得埋头大吃,我吃了蛇羹又吃泥鳅,吃了鹿肉又吃甲鱼,我吃了那么那么多,以致我吃饱之后好半天都不敢抬头,然而当我最终鼓起勇气抬头的时候,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像我一样地大嚼,深浅不一的嘴唇都泛着油光,发出参差不齐的扑叽扑叽的声音。我身边的女人几乎把头都埋进了飞龙汤里,她啜汤的声音分外响亮,像是一片大贝斯声中的一把小号。
这时我才忽然悟到:女人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便是因为找到了这座蓝毗尼城。但是有一个疑问深深埋在我心里:女人似乎和城中的任何人都并不相识,她何以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这许多美味佳肴呢?
美貌的小姐们如花朵一般跪在四周的地毯上,如风一般飘来飘去地撤换一批批考究的餐具,那些餐具都被狼藉的食物所污染,那些食物碎渣带着灰衣人的肮脏的分泌液流窜到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上了饮料和果盘之后灰衣人们就开始剔牙了,牙垢被到处乱抹着,我清清楚楚看到一个珠玉一般美丽的小姐的旗袍上沾上了牙垢。灰衣人在剔牙的同时不断啜着牙花子发出嗞嗞的怪响。然后那个大头灰衣人就向那个珠玉般美丽的小姐做了个手势,小姐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小姐扭动的腰肢像远村的杏黄酒旗一样在招摇。
女人的严厉制止并没能阻挡住杏黄旗的诱惑。我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一个雕工精美的月亮门前,一扇深紫色的丝绒帷幕缓缓掀起,我看见那个丑恶的灰衣人掏出一把钱撒在那张精美的牙床上,然后他抬起眼睛,他的眼睛里全是冷漠的性欲。小姐弯身跪了下去,他伸出一只手扯开小姐的胸衣。小姐的乳房像水果一样饱满、芳香和美丽。大头灰衣人用两只粗黑的大手随心所欲地揉搓和玩弄它们,小姐仰着身子任他摆弄,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大头灰衣人似乎是累了,横在床上躺下,小姐急忙跪在床前,就那么裸着两只被揉弄得发红的乳房为他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