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毁弃,瓦釜雷鸣(2)

于是,一番叽里呱啦,手脚比划,语言不通的阳明竟和土著们成了朋友。闲暇时,就着土罐瓦盆,举起浊杯破碗,喝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既已退无可退,狂笑高歌,放浪形骸,又有何妨?

阳明是闲不住的人,自从和土著们成了朋友,他便时常出没于丛林山洞之间,同土著和流亡至此的汉人们谈天说地,论古道今,并利用当年在工部上班时学到的知识,教他们伐木建屋,替他们排忧解难。很快,当地居民都将这位龙场驿丞视为能人、友人乃至神人。

土著们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用阳明教给他们的方法,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破土奠基,砍竹伐木,不到一个月就建成了一所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院落,有客厅、有凉亭,气势恢宏,赠与阳明。

老百姓自发为父母官大兴土木盖官邸,不知现如今那些乐此不疲扩建豪华办公楼,搞得民怨沸腾的政府官员作何感想?

阳明望着拔地而起的新居,土著们脸上纯朴的笑容,感动不已。

渐渐地,附近的学子们都听说阳明贬谪至此,纷纷前来求学,阳明遂将此居命名为“龙冈书院”,卧室取名为“何陋轩”。

为记述此事,阳明写了一篇《何陋轩记》。原文很长,其中有一句很重要,是他思想的转折点,也是后来悟道的先声:

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虽粗粝顽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

就这样,龙冈书院成了阳明的讲坛,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强者自渡,圣者渡人,阳明不是支教教师,却用他的思想一点一滴地影响着大明朝最为偏远的山区的人们。

然而,所有的故事,都有同样的桥段,起承转合并非文章中才有。事实上,同复杂的现实相比,再经典的文学作品,也幼稚得像蹒跚学步的小孩。

一个在京师得罪了权贵被贬谪至此的驿丞,竟然在自己的辖区内聚众讲学,当地的长官出离愤怒了:竟然不跟自己打招呼,太不懂事,政治上太不成熟了!更可恨的是还得到了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群众的拥戴,太不和谐了!

于是,该长官派人来挑事,结果砸店不成,反而被愤怒的群众打得抱头鼠窜。长官黑着脸望着鼻青脸肿的手下,怒道:“妈的,有人家城管一成功力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没办法,黑道行不通就走白道,长官找到贵宁道按察司副使(贵宁市检察院副院长)毛应奎,进行各种挑拨离间,添油加醋。问题是毛应奎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几句谗言就能给糊弄住的。

他亲自找到王阳明,与他一番秉烛夜谈,被阳明的学问和人格彻底征服了,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成了至交好友。

这样一来,当地的土著更将阳明视为神人,男女老幼,事无巨细都跑过来请教阳明,大家的口头禅是:有问题,找阳明。于是,阳明成了医生、讼师,成了职业规划师、恋爱咨询师,成了算命先生、万能科学家……虽然这些人问的问题千奇百怪,但阳明还是细心解答,耐心开导,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热爱科学事业的执著青年。

该青年先后给阳明写了三封信,提出了两个严肃的问题:第一,人到底能不能长生不老?第二,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神?

第一个问题搁置不谈。那么,有没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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