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别 1

我的病原是精神上受了刺激所引起的生理上的反应,也可能是那天晚上的噩梦吓出我一身冷汗后又着了凉才引起发烧的。假使说没有母亲的一番安慰,说不定我的病情会加重下去。等到我看见自己身旁有着一个帮手时,我马上觉得希望没有完全破灭,心里一高兴,精神上一放松,身子也自然而然地觉得硬朗起来了。

但是,在我的心里还有一个疑虑:母亲虽然口头上这样安慰着我,可是,她答应三天之后,要给惠民的大嫂一个答复的,那么她将怎么回复她呢?这疑虑一直盘旋在我的脑中。一天,两天,三天……,我还不知道一个究竟。母亲既然对我这样说过了,我怎么好意思去催问她?我也曾去找过璧姐,想从她那里探听一些消息,然而也只有失望。一直到惠民的大嫂来向母亲要我庚帖的两个星期后,才见璧姐带着不愉快的神情来看我。那一天,恰巧母亲到姨妈家去了。我一看见她,就握住她的手,说:

“璧姐!你怎么好多天不来看我?”

“我早就想来的,可是,我想伯母在家,和你谈话不方便,只

好等你来而你又不来。方才,我在门口无意间看到你妈坐着包车出去了,所以我就赶紧来了。”璧姐边说着,边从袋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我,又接着说,“也算巧,这是惠民昨天给我,叫我交给你的。他已考进圣约翰大学了,你且慢看信,让我先把这几天里面的事告诉你一些……”

“又出了什么事吗?璧姐!你快说呀。”我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问她。她看见我这种焦急的样子,反倒笑起来。她拍着我的肩膀说:

“淑妹!你别急呀!我先问你,惠民的大嫂来向你妈妈说了之后,你妈是怎样回复她的?你知道吗?”

“妈第一次回她,说过三天之后给她答复。三天之后,妈究竟怎样答复她,我可不知道了。你也许听到什么消息了吧?快告诉我。”

“这里面的具体情况也很难说。不过,我想你妈即使拒绝,也绝不会在言语上使她难堪的。据惠民的大嫂嫂说,她那一天来讨回音时,你妈仍旧说你年纪太小,过一两年再说,不料你爸那时恰巧回来,刚好碰上了。大概当了她的面说了什么话了,所以她一气就一股脑儿都告诉了惠民。你想,像他那样志高气傲的人,可受得了吗?本来,他准备在格致公学高中毕业后找一份事情做的,现在他打定主意要继续升学了。这一次,他一共考了三个学校,三个学校都录取了。他决定不下来进哪一个。最后,他跟我说为了要奠定他将来的地位决定进圣约翰,因为圣约翰的医科是很著名的。他准备大学毕业之后再进医学院。今天已经 9月 5号了。圣约翰是 9月 10号开学的。淑妹!他为了你受了这样大一个刺激,你该好好儿地写封信去安慰安慰他才是啊!听我的话,不要伤心,不要屈服,勇敢地奋斗下去,我总尽我的力量帮助你们。我祝福你们将来一定成功。”

“谢谢你,璧姐!我说不出什么,只是心里感到难受……”

“不要这样,好妹妹!我会帮助你的,你该放点勇气出来,让

惠民也高兴高兴。听见没有,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璧姐说着,又把我的手握了握就返身走了。我看她走出了房门,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才拆看惠民的信:

梅!当我现在给你写信时,你能想象到我心里有多么难受?我想到我和你在不久之后,就要远远地分别,一股离愁别绪整天整夜地包围着我,使我简直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我有千言万语要向你诉说,但是,握住了笔却无从写起。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感到十分凄怆、十分悲痛,但是,梅!我劝你应该放开一些。我想人活在世上,谁不曾经尝过别离的滋味?有了别离的伤感,才有重逢的乐趣,只要想一想重见时的那种欢乐心情,眼前的小别,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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