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拒婚 1

自惠民不再来给我补习后,我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求知的欲望在激励着我,想到母亲许诺我去恳求父亲让我继续上学的愿望估计很快就要实现,又涌起我无限的兴奋。我抓紧时间自己继续温习,做好复学的准备。同时也抱怨日帝挑动起来的侵略战争。如果两年前我没有被迫失学的话,那么我初中已经毕业,现在可能已在念高一或高二了。这两年来,我虽然在不停地自修,前一阶段又有惠民在帮我提高,可惜为时太短,仅三个来月的时间又被迫中止了。这被耽误的两年时间,我自知对我学习的进程是一个很大的损失。看来,我只能回到母校插到初三毕业班,用这最后一个学期拿到文凭,等明年秋季开学前再转学到其他学校去念高中,而我那时已经十七岁了!

很快,这一年行将结束,新的一年就在眼前。这逝去的一年把我从失去生身母亲的极度悲哀中,慢慢地转到眼前复学的满怀希望中来。

季节已经由寒冷的冬天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眼看新的学期就要开学了。有一天,我整理着书包,怀着满腔希望向正在抽着水烟的母亲说:

“妈!我的功课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到学校去找一下校长,跟他谈谈关于我复学的问题……”

母亲没有立即回答我。我抬起头看看她,发现她脸色凝重、眉头紧蹙,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我又叫了她一声:

“妈!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这时,母亲把水烟袋放在桌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露出又爱怜、又不安的神情叹着气说:

“唉!叫我怎么跟你说呢?宝!我已经在你父亲面前替你恳求过三次了,但是……你父亲的主意很坚决。他说:一个女孩子念这么几年书已经足够了,我们家又不需要你去赚钱来养家活口,要学问有什么用?将来嫁了人还不是生孩子、管家务。他还怪我太宠爱你了,说上次让惠民补习的事也都是我的不好,说你现在心这样活、不听话,全是我平时太娇惯你的缘故,最后,他说,不管你怎样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唉!为了你,宝!你不知道我在你爸爸面前受了多少气。孩子!听妈妈的话,把这念头丢了吧。你要退一步想,譬如你生长在穷苦的家庭里,别说给你念上几年书,恐怕还得不到识字的机会呢。宝!做一个女孩子到底多学会一些家务来得好。”

听完妈妈这一长段话,我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似的浑身觉得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我知道母亲这样说,也是出于不得已,她是想劝解我、安慰我。假使她能做主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允许我而绝不会使我失望的。妈妈为了我已经受了爸爸那么多气,何况她的眼疾还在发展,更不能让她再生气、再烦恼。为了不使妈妈为难,我应当放弃我自己的愿望。而且,在这顽固的旧家庭里,像我这样一个年轻软弱的姑娘有什么力量可以去反抗呢?再回味妈妈最后的两句话,我想她不是有意在刺激我,但这两句话却无异在揭我心头的伤疤,也等于给了我一个暗示。我明白自己的身世,在这富裕舒适的家庭里衣食无忧、逍遥快乐,已经是额外得到的幸福了。我怎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予取予求、毫无知足之心呢?假使十五年前……唉!也不知现在我是否还活在这世界上呢!我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两个弟弟……这样一想,我觉得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过去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长大了,我就该懂事些才对。于是,我把不能升学而引起的那种忧郁、伤心、不愉快的情绪尽力抑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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