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台阶(5)

我扭动门把,轻声说:“蜜糖,我开灯了。”有一次我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进门开了画室的灯,几乎让你灵魂出窍,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灯亮了,你却不在画室里。不仅你不在,你那些画布画具也都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平时堆放颜料的铁架和平板桌,油彩点点滴滴,带着热闹的余温。《轮回》触目惊心地挂在墙上,使画室更显得空空荡荡。

“安东!”我喊着,嗓音失控。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橱,曾经挂满你的衣物那边空了,衣橱像掉了半排门牙的嘴。“啊”一声张开,我的心跳完全乱了。

你蒸发了,怎么可能?我离开不过三个多小时。

我拨通所有与你相关的电话号码,惊动了人们的好梦,答案却一个比一个令人失望。你的手机号码也取消了,我还是反复地拨,听电话那边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你拨打的是空号,你拨打的是空号,空号,空号……”

你留下一封短信,在我的枕头上,像一个睡前的轻吻,装在粉色信封里,粉牡丹的颜色。

离开你,我很难过,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毕竟,艺术是我一个人的挣扎,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我注定要承受的负重不忍心一再强加给你。虽然你一直小心掩藏,但我感受得到你日益累积的沉重。

你应该快乐轻松富足,我现在却不能给你这样的生活。

我多希望只是暂时离别,但成功的路凶吉难卜,请不要惦记,也不要寻找我。

《轮回》留给你,让杰克卖掉,可以付几个月房租。

也许有一天,我还能带你去看粉牡丹,谁知道呢!

安东

爱人丢了,就在我对爱背转身去的瞬间。

我向老板递交辞职书,他不收,说:“你要逼我吐血?”他把我从一个循规蹈矩的商学院毕业生培训成随机应变的得力主管,而我则目睹他两鬓的霜雪从无到有、越积越厚。

冰建议我请停薪留职的长假:“你可以背着行囊去找安东,找不到,回来还有个好工作。”

姨母逼我搬到她家去住:“你也不接我电话,我年纪大了,担不起心,眼前看着才踏实。”

我其实不像自己感觉的那样孤单,也许你知道,所以放心地走了。

我只是说不清楚,为什么一直没有动身去纽约,是害怕找不到你而失落,还是,我已经走到极限,困倦了。为爱,再也迈不开更多的一步?

啊,那个大白信封,我最终拆开了。你托纽约一家律师事务所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正如我所预料,你已经签好字,也不希望我再向前迈步。我只要一签字,故事就真的结束了。

冰从欧洲度假回来,约我到比弗利山庄的芝士蛋糕工厂吃午饭。“我请客。”冰预先声明。

冰还在念博士的时候,每次香蕉共和国季末大减价,都约我去比弗利街上那家分店,采购完毕,我总是请她去街对面的芝士蛋糕工厂吃蓝莓芝士蛋糕,然后我们手挽手,去邻近的Rodeo Drive做橱窗购物,赏心悦目。冰喜欢Prada,说他们的设计高贵中带着狂野,像一匹来自古罗马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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