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穷幕落阿维尼翁

法国南部小城阿维尼翁戏剧艺术节已经结束,在这个艺术节上,我刷新了自己连续演出天数的新纪录,每天一演,共二十二场。最后一场生意惨淡,只有一个法国老太太,看完演出非常高兴,要买唱片,但没有现金,要去提款或者开支票,搞得我们是又高兴又无奈。同行的别的剧团想发洋财,从国内批了桃花扇、绣花鞋、海魂衫,结果纷纷砸在自己手里。外国人买东西是很谨慎的,真正购买力强大的是中国人。由于我们总是去旁边的超市扫货,他们特别为中国人进了"走自己的路"牌方便面,就差卖速冻饺子、油条、煎饼了。

阿维尼翁这个小城除了教堂就是剧场,曲终人散后,一片空寂,满街的海报随风招摇,如落叶满秋山。

最后的日子,人们都开始想念起榨菜、辣酱,甚至地沟油。在国外生活再好,也是无根的生活。很多人集中在剧场的Wi-Fi信号区域里,大家都在关注国内的动车追尾事件,法国的浪漫、蓝天碧海挡不住中国的尖锐现实。我们在遇难者的头七夜晚,演出前搞了一个小小的默哀仪式。所有的中国人、法国人一起起立,气氛非常肃穆。那天恰巧也是我们演出观众最多的一天。

8月1日,我们坐上了法国高铁,从阿维尼翁开往巴黎。车厢门口没有检票员,火车是双层,每节车厢都有专用的行李架,坐到自己座位后发现头上、身后都有隐藏空间,可放行李。

车厢中特别安静,乍一上去,以为就我们三四个中国人。没有列车员走来走去推销东西,也没有伴着肯尼基抒情喇叭"一路平安"的广播。我们捏着花八十欧元买来的昂贵车票,心想是不是不查票。后来陆续上来了一些人,但整体上还是很安静,大家都在悄声低语,只有快到某站时,才有一个简短的法语预报。

车速很快,据朋友们目测,时速在二百五十公里左右。一路上,车窗外,路过一排排向日葵田、薰衣草田,绿妖刚惊叫着举起相机,景色就一闪而过了。

到巴黎时是下午四点,我们被接到一个朋友住的保姆房。首先电梯就非常惊悚,先拉开一个铁门,再推开一个铁压缩门,推门时朋友不住叮嘱:"千万别夹住手。"我们像困兽被关在里面,"咣当"一下,电梯开始上行,等到快停时,又是"咣当"一下。等我们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向铁栅栏,想把它拉开时,电梯又"咣当"一声自己下去了。

保姆房是富人买房时附赠的阁楼,供佣人居住。出去的门都是自己专用的,窄小的楼道,老旧的电梯,据说很多伟大的诗人,如里尔克,当年混巴黎的时候就住这种房子。

有朋友在罗浮宫工作,说去罗浮宫参观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不像是看画,倒像是在集市上抢购降价大白菜。《蒙娜丽莎》的画前,每天都挤满了人,闪光灯肆无忌惮。我们想去更安静的美术馆,如奥赛,那里是印象派画家的主场。我还想去看一看拉雪兹公墓,也许会邂逅到我曾经非常喜欢的诗人,如兰波或马拉美,还有那个疯狂的大门乐队的主唱--吉姆·莫里森,全世界的嬉皮士、坏青年都云集在他墓前,抽烟喝酒。他在死亡中也醉得从来没有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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