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风花雪月问何处(6)

令狐团圆忽闻劲风破空,她弹身而起之时玄衣已掠空,她来不及挡住,跃在空中一把抱住了西日玄浩的后腰,接着一个千斤坠,猛地将他带落。西日玄浩落到地上,用力掰她掰不开,又弯身甩她,她却似黏在他背上似的,怎么甩都甩不脱。

“放手!”

“不放!”

“再不放手,休怪我下狠手!”西日玄浩斜眼看她。

令狐团圆尚有一处禁忌未破,却也顾不上了。她情知,若松开了他,碧裳那位就死定了!梁王杀心已起,杀气腾腾。

纳兰颐踉跄着前行,听得仔细,更确定那两人关系污浊,一对狗男女!

冯尚宫看见梁王对令狐团圆动起拳脚,唇边不由浮笑。打死她才好!冯尚宫丝毫不知,她在看那两人的风景时,也有人在冷冷地看她的风景。

九重宫阙之中,大杲皇宫最高所在——月照宫的未央阁上,万福正鸟瞰阆夕宫。见梁王往后一倒,想将令狐团圆压在身下,令狐团圆一个旋身,两人同时一肩着地。万福再也看不下去,纵身一跃,如飞鸟般翔于夜空。

令狐团圆受颈部禁忌影响,眼看西日玄浩就要挣脱,她将心一横,再度跳上他的身躯,死死抱住,往画柱方向翻滚。西日玄浩见她张牙舞爪地扑来,紧接着他软香在怀,却是一团疯滚,他顿时头脑充血——他难得为她着想,她就这样对他?西日玄浩箍住令狐团圆的腰,往相反方向发力。

冯尚宫微微摇头,这时身后高空刮来阵阵阴风,她陡然色变。万福经过她时,柔柔一笑,却似利箭穿心。她立时知道她的那点儿小心眼儿,早被万福洞透。

西日玄浩力大,带着令狐团圆滚到了栏杆旁。他先前自作孽地踢掉了一大段栏杆,眼看就要抱着混球落水,幸而万福及时赶至,轻巧地用两指勾住西日玄浩的衣襟,两人的滚势告终。

“有公公在,你们啊,是掉不进水里去的!”万福将两人提了上来。

令狐团圆站稳后,马上跑到万福身后,见到纳兰颐被一名宦官背走,远处冯尚宫垂首行礼而去。她放下心来,昳丽公子没事了。

西日玄浩整了整衣衫,很郁闷,可听了万福的话后他更郁闷。

“殿下,你上回欠隆德坊的饭钱还是陛下替你付的,这回阆夕宫修缮的费用,就该自己出了!”

“知道了!”

令狐团圆揪着万福的衣服后摆,看着西日玄浩满脸的不痛快,心中大快。万福被她揪得不自在,捉过她的手腕柔声道:“我说令狐小祖宗啊,你别扯坏公公的衣裳,公公如今比梁王殿下还穷,连身衣服都置不起了!”

令狐团圆自然不信,梁王吃饭打单,万福制不起衣裳,宫廷会那么穷吗?她却不知,万福这段插科打诨倒是真的。自从祥和三令颁布后,宫廷的开支大幅缩水,虽远不至于穷窘,但对于一向不理财又挥金如土的梁王来说,每月的俸禄根本不够开销,很多单子都是雍帝事后给他结的。也就梁王有此殊恩,雍帝说过他不少次,到头来还是为他结账。

被万福的几句话一带,阆夕宫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他又接着道:“时辰已晚,殿下自己请吧!”

西日玄浩蹙眉,他见万福拉着令狐团圆的手,令狐团圆挣扎了几下,又如何能挣得脱?

令狐团圆道:“公公放开我,我也自己回了!”

万福道:“这可不行,公公听侍卫们回报,说你是个路痴,公公得送你走!”

西日玄浩听明白了几分,便不想走了。

万福柔声道:“好孩子,前面你与殿下打得真难看,现在你这样子也不好看,一路上被人瞧见就笑话了,还是跟公公走,公公带着你,谁都不给看!”

西日玄浩轻哼一声,转身而去。再听不懂,他就不是梁王了。

令狐团圆也觉出了蹊跷,“公公莫非有私房话说?”这一晚委实奇怪,梁王似有话与她说,万福也是如此。

“有啊!”等梁王走后,万福另一只手变出了一枚银锭,在她眼前一晃,“公公穷了,得找你父亲要些用度!”

令狐团圆看得仔细,那是一枚前朝制式的银锭,毫无光泽,色暗纹缺。可是,只要是前朝的银锭都价比金贵,眼前银锭的朝代更是久远,价值不菲,万福如何会唱穷呢?

“好孩子……”万福的话语缥缈起来,“你同殿下打累了,公公带你回去休息……”

令狐团圆稍感一阵困意,她睁圆双眼,万福在做什么?不曾想微风拂面,徘徊在她周身,她慢慢地软在万福臂上,沉睡了。

万福收起微不可察的内力,暗自感叹,寻常的催眠术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最后还得拂她睡穴。他将令狐团圆背起,点足凌空而去。

天上无月星河黯淡,宫廷缥缈御香隐舞,令狐团圆仿佛做了一场梦。平湖秋色之中,青烟逐波,一叶轻舟斜叠暮色,一曲琴音随风轻送,不知何人在吟:

月榭云亭玄雾萦,翠含西子任伶俜。天凉疏幕幽幽影,寂寞残痕脉脉铭。

由夜色,漫清灵。秋光山意缀青屏。幽人小伫芙蓉梦,若个烟霞在晚庭。

令狐团圆迷迷糊糊醒来后,已不闻词音,只有琴弦犹在弹拨。一声响,两段韵,一起一没,仿似琴师无心而抚。

她起身,发现身处一间静室,四周黑幕及地,身旁一盏灯台上却是颗夜明珠。明珠光亮,映在黑幕上,将黑幕镀了一层淡淡金光。

琴声戛然而止。

令狐团圆心知琴师身在幕后,便问道:“什么曲?”

无人答她。

令狐团圆狐疑地打量着静室,万福弄什么玄虚?琴师既无心答话,又弹什么琴给她听?

令狐团圆掀起距她最近的一片幕布,触手方知,乃是重纱。她一层层地揭个不休,就是揭不到底,抱了一怀的黑纱后,琴师终于启口。

“你掀了最多的一面。”他的声音极轻,无法分辨他的位置。

令狐团圆应了声,仍然继续手中动作。

“曲名《泊忆》。”

令狐团圆停了手,道:“很好听。”

“不掀了?”

“不了。”令狐团圆放手,黑纱一层层垂落,“这里是昔瑶殿,你弹我娘亲的琴曲,曲好听,你弹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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