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公王朝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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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大多数时候是温和而安静的,讲话慢条斯理轻轻柔柔,即使讲到杀人放火,也是笑眯眯轻描淡写,斯文至极。

阿公轻易不动怒,一怒起来山崩地裂。他掀起风暴,自己却不动声色,依然安安静静,语调平稳。

阿婆喜欢唠叨,每次唠叨到他烦了,他也不跟她吵,直接过去就把阿婆的下巴给取了,挂在那里,讲不了话。

阿婆吃痛,流着泪奔到邻居家躲起来。过一会儿,阿公找到阿婆,淡淡地说,你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帮你装回去。然后走过去托住下巴轻轻一提,下巴就装回去了。

阿婆泪流满面,阿公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就像在开玩笑。

阿公很贪吃,贪吃到了自私的地步。阿婆养了很多鹅,杀了做成腊鹅,打算农忙亲戚来帮忙做活的时候添个菜。

阿公把腊鹅都挂到房梁上,除了他谁也够不着。想吃的时候,他蹭蹭蹭几步跳上梁割一块下来,蒸在饭上一个人享用。

全村人都知道阿公爱吃豆花儿,没肉吃不要紧,只要有豆花儿。谁家吃豆花儿都会给阿公端一碗来。

阿公推磨和点豆花儿的技术也是有名的。

年轻的时候,有钱人家喜欢请阿公做工,推磨或者干其他农活他都能以一敌十。他说请我可以,必须把我们家族的其他老弱,体力不行的人也一起请。

村里人都知道他做事能干,又要罩着全族人,每次请他干活都要另外请一大帮。

我家墙上很多坑,都是阿公用碗砸的。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谁惹恼了他,手上的碗就直接飞出去。

大伯在城里工作,和大娘刚结婚的时候,每回从城里回来过年,阿公都会下厨烧一桌丰盛的饭菜。有次吃饭的时候,大娘扭捏做作,阿公火起,手一抬,哗啦啦满满一桌饭菜悉数倾泻在地,碗盘碎片乱飞。

大娘号哭着往安宁河跑去,要去跳河,饿着肚子的阿爸和小姑姑跟在大娘后面追。阿公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表情平静地坐在房间门口吧嗒吧嗒抽烟。

小学五年级,初冬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屋顶上还有薄薄的霜。阿妈在厨房煮猪食,阿爸在街对面的加工房打米,阿公、弟弟、表妹还有我一起吃早餐。我的同学“小菜鹅”在门口晒太阳,等我吃完早餐一起玩。

阿公老了,一口痰挂在他长长的山羊胡上也不知道,眼看着就要掉到碗里。我一急,把他的饭碗推开,大叫:阿公,有痰!

我话音还未落,就感到自己的头被什么击中,胀胀的,有东西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弟弟和表妹满脸都是饭,弟弟吓得呆呆的,表妹吓得大哭。

小菜鹅在门口看到我满脸是血,一边尖叫一边冲我大喊:快跑!快跑!

我往门外跑去,跑出去的时候撞到门,把插销带出来了,啪!一个碗飞过来正好砸在插销上,差点正中我的后脑勺。

隔壁邻居听到小菜鹅的尖叫,从家里出来正好看见满脸是血的我傻傻地站在门口,吓得拉着我就往医疗站跑。

阿公后来自己去找村干部,说我不要他吃饭,抢他的碗,他才用碗打我的。

他来追我的时候,被凳子绊倒在地,村里人都说,是阿婆在天上拉住他。

我头上那个疤到现在都不长头发,阴雨天还会痛。

人老了难免会糊涂,我们都没怪阿公。他没牙,每次吃肉,我们还是会把皮先割下来,肉炖得软软地再端上桌。八仙桌的上位永远是阿公的,他不动筷子,我们全家人都不会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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