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5)

在那年夏季这个学期里,学生们替吉姆取了一个外号。他们试了好几个名字,最后才人人满意。他们先叫他“骑兵”,因为他有点儿军人气概,有时喜欢无伤大雅地骂几声,常常独自在昆托克山间闲逛。尽管如此,“骑兵”没有叫开。后来他们又叫他“海盗”,有一阵子还叫“匈牙利炖牛肉”,那是因为他爱吃辣。当他们列队走过大坑到教堂去做晚祷时,总有热气腾腾的咖喱、葱头、辣椒的香味向他们飘来。叫他“匈牙利炖牛肉”也是因为他的法语地道,大家认为法语就是连汤带水的。五年级乙班的斯巴克莱能够把他的法语学得惟妙惟肖:“你已经听到了所提的问题,伯格,艾米尔在看什么?”——右手痉挛地一挥——“别瞪着眼睛瞧我,老兄,我又不是施魔法的。Qu’est-ce qu’il regarde,Emile dans le tableau que tu as sous le nez ? Mon cher Berger,如果你不能马上回答出一句清楚的法语来,je te mettrai tout de suite à la porte,tu comprends,你这傻蛋?”

不过这种吓人的威胁,不论是用法语还是用英语,都从来没有真的实行过,反而很奇怪地增加了他身上的温和神态,这只有透过孩子们的眼光才能看到。

但是,他们对“匈牙利炖牛肉”也不满意。这个外号缺乏其中所包含的泼辣劲儿,没有考虑到吉姆热爱英国的感情,要想引他斗嘴,用这方面的话题去逗他准没有错。傻蛋斯巴克莱只要敢对女王说一句不敬的话,赞叹一下外国哪个地方的美妙,尤其是个热带国家,那么吉姆的脸就会马上涨得通红,一口气说上三分钟身为英国人有多大福气的大道理。他明知道他们是在逗他,但还是上了钩。他说完他的大道理后,常常露出懊丧的笑容,自言自语说什么上当啦、不及格啦之类,还有什么有人脸上要不好看啦,因为要挨罚,多加作业,不能去玩足球了。但是他确实热爱英国,因为说到头,到底没有人为此吃了亏呀。

“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有一次大声叫道,“知道为什么吗?傻蛋,知道为什么吗?”

斯巴克莱不知道,于是吉姆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地球。他说,西边,是美国,尽是贪心不足的傻瓜,糟蹋了他们得天独厚的条件。东方是中国和俄国——他对它们不加区别——工作服、劳改营、没完没了的长征。在中间则是英国……

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外号叫“犀牛”(Rhino)。

这一半是与“普莱多”谐音,一半是指他喜欢在野外生活和他对体育运动的爱好,这是他们常常看到的。他们早起脱光了衣服,冷得瑟瑟发抖,在排队等洗淋浴时,就可以看到“犀牛”大清早散步已经回来了,驼着的背上背着一个帆布背包,大踏步从峡谷路走过来。晚上就寝时,他们可以瞥见手球场塑料顶篷里,他不知疲倦地在向混凝土墙上击球的孤单身影。有时,黄昏天气暖和,他们可以从宿舍窗户中偷看他打高尔夫球。他常常是先向他们读一本随手从昏暗图书馆抓来的极其英国味的冒险小说,像比格尔斯、潘西·威斯特曼或者杰弗里·法诺尔的小说,然后才去玩高尔夫球,带着一根旧得一塌糊涂的铁头球棍,在场地上走来走去。每次击球,他们在他扭过背使劲向前挥球棍的时候,都等他发出“哼哧”的一声,他从来没有叫他们失望过,他们保持了完整的纪录。在教职员板球赛上,他打到了七十五分才下场,有意把球打得高高的,送给右后方的斯巴克莱。“接住,傻蛋,接住——发出去。好球,斯巴克莱,好孩子,你待在那里就是为着这个。”

尽管他天性宽厚,但是大家都公认他非常了解犯罪心理。这方面的例子不少,最足以说明的一次发生在学期结束前几天,斯巴克莱在吉姆的废纸篓里发现了一张第二天的试题,他就拿来出租给考生,每次收费五个新便士。许多学生付了钱后,在宿舍里连夜用手电筒照着,背诵答案,一宿没有睡好。但是临考试时,吉姆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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