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伦:您在什么地方见的毛泽东?
施密特:出乎我的意料,1975年10月31日上午的会见不在人民大会堂,而是在故宫北边、为政治局划定的一幢不起眼的房子里进行。头一天,我已经见过邓小平,和毛泽东谈过之后,我和邓还要见面。在这片区域,沿着湖边稀稀拉拉有几幢新建的房子。这就是中国的万特里茨(指前民主德国领导人在柏林集中居住的区域——译注)。这幢房子,里外都不起眼。墙上没有挂画,只有几件办公家具,和摆成半圆形的几把软椅。
西伦:谈话情况如何?
施密特:我们谈了很长时间,接近三个小时。他在开头表示欢迎时说:“德国人好。”略一停顿,又客气地纠正说:“西德人好。”我同样客气地回答,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大家非常敬佩中国人民25年来在毛泽东领导下取得的成就。我为了准备这次谈话还读了他的诗词。毛泽东谦虚地说:“我们的成就很小,我也根本不会写诗。不过我懂得怎样打仗,打胜仗。”接着我自然要说:“您两者都会。”并且补充一句:“您是人民的领袖。”
毛肯定注意到了,我没有说“伟大领袖”。然后我就单刀直入了。我向他说明我们对苏联的评价,并想以此激他做出反应。在记录中可以读到我的谈话:“近15年来,人们必须清楚地区分苏联人的所言与所行。他们在行动上要小心得多。13年前把导弹送往古巴,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冒险。当然,如果任由形势发展得使苏联人突然敢于显示其超强的实力,情况就完全有可能发生变化。因此,我们必须保持一种令人满意的实力平衡。只要这样做了,苏联人就不会越出界限。但是,一旦一个国家的防务显得薄弱,苏联人就可能大打出手。因此,最重要的欧洲国家都决心绝不给他们提供得以进攻的可乘之隙。只有这样,施压政策,或者实施进攻,才会成为巨大的风险。”
毛泽东挑衅地打断我:“这固然是很好,但在10年20年内形势会发生变化。”
我回答说:“变化总会是有的,并且到处都有。”毛泽东接着说:“相信我吧。同苏联的战争会打起来的。您那个威慑战略不过是一种假设。”
西伦:毛坚信会有战争,这让您感到不安吗?
施密特:不。我没有得到毛泽东想发动战争的印象。而且我坚信他低估了我们的战略。因此,我试图更准确地向他阐述我们的立场。“我们的防御能力绝不是假设性的,”我回答说,“必要时,它是高度有效的。我们对苏政策的第二部分,就是建筑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但它为我们争取与苏联建立良好的睦邻关系提供了足够的活动余地”。然后我向毛泽东解释了德国的特殊处境,说明我们的处境“比欧洲其他各国人民都困难,因为我们的国家被分割,老的帝国首都被一个处于苏联压力之下的国家所包围。这种状况目前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并没有放弃有朝一日克服目前这种状况,实现德国人重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目标。在此期间,我们致力于创造一种友好氛围。没有人知道,今后20年苏联会如何发展”。
毛泽东回答说:“这我知道,但战争仍然会有。唯心论不是好东西。克劳塞维茨说得很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