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浅沉默了。
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他笑了:“叶家小姐,这个善缘,你不愿同我结吗?”
不不不,她非常乐意同别人结下善缘,不过她素来喜爱默默无闻地行善积德,这人倒好,直接认出她了……熟人?叶容浅道:“这位公子,既然你认识我,那也算是朋友一场,我见你身上带伤也不忍心,公子不妨随我去医馆走一趟,这看大夫总比抓药要来得好。”
“都说叶家小姐好结善缘,果然不假。”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低沉的声线随着温热的气息灌入她的耳内,“我这伤不要紧,叶家小姐不必担心,只管帮我去买药来就行。”
他温和的目光落在叶容浅的身上,少女柔软乌黑的鬓发倒映在他含笑的眸底。
叶容浅想了片刻,手里冰凉的银两已经变得温热,她微微笑道:“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我也不强求了,我去去就来,请公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落,许多店铺都关门了,只剩下零星几盏青灯,糊糊的一团光晕,兀自在屋檐前挂着,薄薄的灯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映出沉夜里建筑隐约的轮廓。
所幸叶容浅相熟的那家店铺尚且还亮着灯笼,她袖了银子,生怕拖太久那人伤得重了,忙买了药,急匆匆地赶回来一看,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低矮的胡同十分幽邃,树枝的影子被外头一盏小小的灯照着,嶙峋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枝影横斜,像怪物的爪印,看着倒叫人害怕起来。
“人呢?”叶容浅捧着金疮药四处寻了寻,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待在胡同口等了半刻钟,料想他不会再回来,便只好带着金疮药和剩下的银子回府去了。
稀薄的月光洒落下来,飞檐的阴影沉沉地压下来,映得门前阶下的小白花越发苍白。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寂静清冷得像是没人居住。
清冷些好,这说明爹爹并没发现她偷溜出去过了。
她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探头探脑地迈进去。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屋内的灯火随即亮了起来,明晃晃的烛光在地上映出人头攒挤的影子。叶容浅叹了口气,瞄了满屋子的人一眼,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在中间的空地上跪下来。
端坐在上座的人是她爹爹叶相爷,陪坐在一旁的端庄女子是二娘姜氏,她身边站着几位正值青春年华的豆蔻少女,是她的妹妹,个个明眸皓齿眉目清秀,笑得十分好看。
唉,这笑容实在太明媚,怎么说也是姐妹,这隔阂是不是大了点……看来她上辈子造的孽实在深重,才叫她这辈子连一点面子上的姐妹情都没有。
她默默地垂头反思自己。
金砖铺就的地面十分光滑,夏日她穿得又单薄,跪得久了,就觉得膝盖硌得生疼。
叶相爷见她回来,又气又急,随手抄起一盏滚茶就往她身上掷过去。茶杯重重地砸在她身上,烫得她一哆嗦,杯子摔落在地上应声碎成好几块。
袖子被打湿了,贴在肌肤上,裸露出来的手腕被热茶浇到,烫得发红,灼热的痛顺着手腕迅速爬上来。叶容浅咬牙忍住痛,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
他冷哼了一声,盯着叶容浅:“你个逆女,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叶相爷怒视着她:“不听我的话偷溜出门,还一直混到现在才回来。莫说是像我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你看谁像你这般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叶容浅十分擅长从善如流:“女儿知错,望爹爹惩罚,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哼,惩罚?我罚你罚得还不够多吗?你什么时候长记性了?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让我多活两年,我也不算白养你这一遭!越纵着你越无法无天,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待在屋子里闭门思过吧。”他站起来,长袖一甩,示意管家王胜,“看着点小姐,别让她又偷偷往外溜!”
“是!”
二娘姜氏照旧全程沉默,只是在走的时候在叶容浅身边略略停住脚步,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
看吧看吧,左右她早就习惯了,脸皮厚,诚然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