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校毕业查体血压有一点不稳,是为避免飞歼击机,我不愿意飞歼击机不是怕危险,是因为飞歼击机基本没可能改装民航机。”罗天阳边给自己斟酒边说,“航校毕业时血压高,是为了不去部队直接转业。在部队,飞行员工资算是高的,但跟民航,没法比,不是一个量级。”彭飞惊讶至极,罗天阳对他点点头:“是,我的高血压是我自己弄的。做了很多次试验:要多高才能做到既达不到A类身体又不致被淘汰?这样的血压多少要多大运动量才能刚好做到?看了不少资料下了很大功夫。”彭飞不语,罗天阳笑:“你是不是想说我龌龊?”彭飞不说,罗天阳说:“我爸妈厂子效益不好,五年前双双下岗,厂里一次性给了两千块,两千块一家四口人,够干什么?我妹妹因为这,高中没上,直接工作。先在商店当售货员,后来因为年龄小不懂事总跟顾客吵架,家庭又没背景,被发配去当了理货员,一双手磨得,就是糙老爷们儿的手,都说手是女孩子的第二张脸呢……”眼珠子通红,也是喝得多了。
彭飞叫服务员,要了茶,罗天阳推开茶,将杯中酒倒进口里,一拍彭飞肩,挤眉弄眼道:“明年,你就该一毛三了吧?”指军衔,一毛三是一杠三星的戏称,彭飞点头,罗天阳把玩着空酒杯,过一会儿,又说:“我要出生在你那样的家庭,首先追求的也会是理想是浪漫是崇高是事业,但在生存面前,那些都是,奢侈品。”倒酒,喝下:“转业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缓不过神儿来,总觉自己还穿着军装,一上公交车就给人让座,看见摔倒的小孩儿隔老远也得跑过去扶起他来。有次一个老太太提着不少东西走,累得走三步歇两步的,我去帮她提,结果人死活不让不说,表情还特别紧张,于是我突然明白了,她不相信我。她凭什么相信我?要是换了你,肯定不一样,她肯定是,一把拉住亲人的手了……”说不下去,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彭飞要毛巾拿纸巾嘴里发出一连串表示安慰的音节,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不知该说什么。罗天阳把他推坐椅子上:“好在,我们都在江市,”一拍自己胸口,“我是民,”一拍彭飞肩,“你是军,”哭着笑,“常联系,搞好军民关系!”
假期满后彭飞归队。与彭飞同时毕业下队的共十二个学员,在预校就是同学的只有一个,许宏进。下队飞“运八”,先由老机长带飞,放单飞后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飞行员。
这天天不好,晨起有雾,飞行得靠天吃饭,于是团里调整了训练课目,将原定本场飞行改为安全教育,团长亲自教育,安全教育是飞行部队的重中之重。为确保安全,每次飞行的头天下午,政治部门还要召开“三摸底”例会,政委或主任主持,相关干事、各大队教导员参加,对次日参训飞行员的思想、身体、家庭情况进行全面摸底汇总,三方面有一方面有问题,就不能上天,飞行员和家人闹矛盾都算是问题。
飞行教室,团长在黑板前讲课,操一口山东普通话。山东是招飞大省,飞行员所需的忠诚、身体、智力、吃苦精神,山东人综合指数最高。团长说:“……近一段时间空军连续发生了八起事故征候,原因有四:技术基础差,思想麻痹,处理特情能力弱,指挥员指挥有问题。有的人一出问题就找客观原因,什么天气突然变化啊,什么遇到鸟群了啊,借口!完全杜绝飞行事故,是很难实现的美好愿望;但,减少事故发生的次数、程度,可不可以?同是一号机长,有着相当的差距。有的,平时还行,正常着陆啊飞行啊没问题,但一遇到重要复杂任务,我就不敢放你出去。为什么?你习惯不好!不标准,不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