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王建凡疯了一样到处找彭飞,校医院,没有;军人服务社,没有;训练场,不会有。一筹莫展时看到彭飞背着挎包走来,忙迎上去问他上哪儿了,回说上街了。王建凡倒吸口气:“谁批准的?”规定新学员三个月内不准上街。彭飞以问作答:“你找我什么事?”“不是我找你!宋启良发动了全班找你!”彭飞一笑:“他什么事?”王建凡痛心叫:“彭飞,你怎么教导的我你忘了,你下步还得转学分配!”彭飞没解释。他的“决定”不是离开飞行学院,是彻底离开。回家,复读,重新开始,他还年轻,他才十九,他输得起;绝不在那个人手底下呆,为了什么都不,一天都不!有人在叫“彭飞”,是宋启良,王建凡一把抓过彭飞的挎包塞衣服里:“千万别说你上街了!”
彭飞家来电话了,电话打到队办公室,通信员接电话后没找到彭飞,找了宋启良,宋启良让大家分头找。彭飞撒腿往队办公室跑。家里从没打过电话,是不是,妈妈出什么事了?
海云没事,只是担心儿子。打上次寄来了穿军装与战斗机合影的照片,她连着去了两封信,都没回音。这天湘江下部队回来,她跟他说了。湘江笑她多余,进了飞行学院就是进了保险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管。万一有事,组织上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不回信肯定是忙。海云放下了心。吃过饭,把儿子照片拿给湘江看,湘江瞅着直乐:“就这破歼五,退役多少年的,瞧他还挺美!一帮傻小子!”海云说:“你不觉得他成熟些了?”湘江道:“军装的作用。军装可以使岁数大的人显年轻,可以使年轻人显成熟。”海云不满:“这人真是!怎么就不能肯定一下儿子?”湘江分辩:“他要在这儿,我肯定会肯定他——”海云某根神经被触动,幽幽道:“可惜他不在。小时候,盼他长大,长大了,盼他远走高飞奔自己的前程,等他真走了,心里头又空得不行……”湘江就怕她说这些,赶忙打断:“哎呀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海云一笑:“本行?概括得好!”湘江语塞,片刻:“你要实在想他,给他打个电话?”海云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怎么打?咱又没他电话,他根本就没电话!”湘江哼一声:“只要在部队,只要知道他的单位,我就没有找不到的人!”伸手拿起电话,被海云按死:“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好?”湘江笑叹:“偶尔为之,问题不大。”
彭飞来到队办公室,办公室没人,话筒搁桌子上,孤零零的。他抓起电话喂了一声,听到熟悉的一声唤:“飞飞!”从耳朵淌进心底,泪水哗地出来汹涌澎湃令他猝不及防。“飞飞!飞飞?”那边传来一迭声叫,彭飞深吸口气,回叫了“妈妈”。自以为声音正常,妈妈却发现了问题:“你鼻子怎么齉齉着,感冒了?”倒给了彭飞理由:“啊。现在好了。”“我说这么长时间没来信,肯定有事!发烧了没有?好彻底了没有?没好彻底千万别硬撑。得吸取你爸的教训,感冒了不好好治弄成鼻炎,被淘汰……”彭飞想说:“别说了妈妈!”说不出,泪水哽住了嗓子,哽得痛,心更痛,为妈妈的关心里蕴含着的那个期望。一只手把送话器紧贴身上,另一只手掏手绢捂住鼻子清理鼻腔,确定能说话时,用开朗轻松的语调说:“妈妈,我不想在这儿干了。我已经买好火车票了,后天到家。”硬硬的纸板车票贴放军装前胸的兜里,他刚才上街是为买它。